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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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第1页)

若要说能够陪着裴琢一起长大的人,裴则毓比她更为合适。她取水时耽误了些时间,攀上树顶,将这一带的追兵大致都明了了位置。又撕下一块衣裳,咬破手指,将可以逃生的地图画了出来。此山多溪流,有的虽不深,但藏匿一个人,勉强也是可以的。这附近有一条溪流,通往山外。裴则毓会水,他可以顺着溪流而下,逃出这座山。只要她去引开追兵。正斟酌着如何开口同裴则毓提这件事,忽觉面颊被人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鼻尖凉凉的,蹭她时,触感令人心底奇异地软塌了一块。“谁说你走不了。”细碎的光斑顺着石罅爬进来,落进对面那人眼底,让他眼底微光浮动,如同浅淡笑意氤氲。他缓缓向后靠,离阮笺云的身体逐渐远了些。阮笺云莫名,正要问他,却忽听“噗嗤”一声。随即,比先前浓郁数百倍、数千倍的血腥气一瞬扩散开来,充满了整个巨石内部。有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颊畔。阮笺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裴则毓?”“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了?”“是伤口裂了吗?别怕,水囊里还有水,我很快给你包扎好。”她语无伦次,双眼在黑暗中目不能视物,只能徒劳地在他身上胡乱摸着,心底的惶恐不安几乎要将整个人吞噬。“……乖。”一只大手落下,盖在了她环抱着他后背的两只小手上。那双手很冰,指骨坚硬,像一块寒铁,更似一方冷玉。他已经没有力气像从前一般,轻而易举便用一只手制住她双手了,于是只是覆在她手上,堵她不舍得再继续动。果真,阮笺云的动作停住了。他咽了下喉咙,吞掉喉头不断上涌的腥甜液体,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耳垂。“卿卿,对不起。”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也不例外。或许老天垂怜,令他在此刻,生命的最后之际,忽然间明了,为何他与阮笺云,从前会互相折磨那么多年。他恨她恨到她相思入骨,她憎他憎到死亦无惧。直至打开宅门,看见阮笺云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裴则毓只觉自己浑身的血都骤然冷掉了。他一直以为,只要结果最终是有利于她的,那过程中的欺瞒与否,便并不重要。一如他当初,将她全然排斥在自己的计划之外,自以为是地保护她,还当结局是皆大欢喜:她与他一道,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一双人。然而从未想过,阮笺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要他的尊重,他的信任,他毫无保留的坦诚,他最真挚的爱。她要的,从来只有这些。但自己呢?不仅将她不想要的强塞给她,还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一厢情愿,令她饱受折磨。想通这关窍的一瞬间,他终于懂了自己看到阮笺云的那刻,突如其来、师出无名的愤怒。阮笺云做的事,与自己从前又有何两样?自以为为他好,实则行欺瞒之事。虽然若非她在,他们眼下绝不会有与裴则逸有斡旋的机会,他极有可能在宁州便丧了命。即便最终面临死局,她也能遂了他的愿,与他同生共死,共赴黄泉。但他宁愿不要这份“好”结果。这一切,原本便是他的错。“……当初我们的婚事,的确是我与阮玄私下商议后的结果,”手指攀上她鬓发,强自抑制着颤抖,像先前无数次那样,替阮笺云将碎发理到耳后,“婚事于我而言,只是一门互惠互利的生意,阮玄得到裴鸿的信任,而我得到他的暗中扶持,能够与上面两位兄长抗衡。”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一桩生意里动了真情。了无一语命中,当初坐在他身后马背上的那个人,当真让他吃尽了苦头,尝遍诸般爱憎滋味。“……是我负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逐渐微弱下来:“我不该瞒你。”或许,也不该当初利欲熏心,与阮玄做那一桩的交易。让她来到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原不必受的苦楚。濡湿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进唇角,在舌尖上晕开,留下咸涩的味道。阮笺云已经在他的胸口处摸到了什么,此刻连抬手将泪擦干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任泪水纵横满脸。那是一柄薄薄的,削泥如铁的匕首。此刻不偏不倚,正正插在那片宽阔的胸膛之中。裴则毓眼前已经开始一阵又一阵地发黑,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攥住阮笺云颤抖的腕骨,强硬带着她的双手,握住插在自己胸膛上的那把匕首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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