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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叶昀平生见过最潇洒的人。后来他遣人去打听陶湘,想为父亲举荐为他叶家门客,却听客栈小二说他出榜当日下午就收拾包袱回乡了。他没想过,时隔二十多年,居然会在梁溪县的公堂上,再看到他。叶昀听见他说:“无论是当年命案,还是今日冤情,我惠山书院敞开大门,请大人彻查,绝无二话。”陶湘的神情还和二十多年前一般,坦荡光明。那日叶昀和苏溪亭一直待到最后,陶湘出门时,正和叶昀打了个照面,看见叶昀的那一刻,他皱了皱眉,有些愣。叶昀冲他拱手:“山长。”陶湘许是没想起来,笑着回礼:“小友面善。”“世间俗人皮囊大都差不多,倒是先生,气度过人。”叶昀也笑,笑出三分落拓颓唐。陶湘一摆手:“小友过誉,老夫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说罢,拱手道别,“小友有缘,来日再见。”叶昀回他:“山长慢走,来日再见。”然后立在原地,看陶湘一步步走远,不曾回头。苏溪亭显然对叶昀主动交谈的举动有些惊讶:“你认识他啊?”叶昀也转身离开,一边摇头一边道:“不认识。”——两人走出不远,叶昀忽然对苏溪亭道:“我们去六和行馆看看吧。”“你不是不愿意掺和这热闹?”苏溪亭挑眉,那会要他来衙门看看,他还不情愿来着。“现在想去看了,可以吗?”苏溪亭见他脚步加快,连忙跟上:“可以可以,您是东家,您说了算。”六和行馆一直被把守,从后院那外墙到康洵的房间,都还维持着中秋那夜的情状。赵捕头不在,他们也不能太张扬,只找了个背街的窄巷,钻进了六和行馆的后院,那满墙的“冤”字看得人头皮发麻。苏溪亭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这看起来怨气很重啊。”叶昀没理他,拨了拨脚下的杂草,草堆里赫然是半个脚印,距离不远的莲蓉门城墙边也还残留着几个泥脚印,可从客栈后墙到康洵房间却不见任何脚印,倒是奇怪。“有轻功可以不借助任何东西着力,直接飞上二楼厢房吗?”叶昀抬头看向客栈二楼,窗户半开着,若说从那夜至今都没人动过这扇窗户,那窗户开的角度未免也太窄了些,一个成年人根本爬不进去。苏溪亭一个飞身上去,趴在窗户与墙面的夹角间:“完全没有着力点,就算是凌云派的攀云步也做不到,墙面上至少应该有半个脚印。”“所以,那‘鬼’是怎么爬进卧房的?”叶昀比了比那扇窗户打开的空间,觉得最多也只能供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身形。苏溪亭旋身下落,衣角刮在晃动的杂草上,沾上了一星黄泥,他捞起衣摆掸了掸:“所以,我们只能确认的确是有人装神弄鬼,但究竟是谁,恐怕还得看罗珠身后还有什么人。比如……”叶昀接上:“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说到罗珠的那个未婚夫,人称樊四,如今算来应该已经二十有四了,仍未成婚,一个人住在画水村的村尾,被赵捕头遣人带走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干活。这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户,被带进衙门时,还卷着裤腿,两条腿并一双草鞋上沾满了泥。因为长期的劳作,皮肤被晒得黝黑,长相普通,但却生了一双极黑极干净的眼睛,就那么一双眼睛,让整张脸都亮了起来。赵捕头一提到罗珠的名字,他眼圈就红了,喉结上下滚着,两腮鼓动,似极力压制着伤心难过。“小珠儿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大人还要问什么,该问的当年都已经问过了。”他哑着嗓子道。文令桓思忖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可知前夜,六和行馆后墙有人写了满墙的‘冤’字,一直写到一名惠山书院学生的卧房内,后来,衙门又在惠山书院搜出了带有罗珠生辰八字的人偶。”“什么?!”樊四陡然退后两步,整个人差点跌坐在地上,“你是说,小珠儿回来了?她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我的小珠儿,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樊四极力控制着情绪爆发,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捂脸,就那么哭了出来,他的情绪很激动,“是冤,是该喊冤……”樊四又猛地抬头:“小珠儿就是冤死的,她根本不会去勾引山长,更不可能做那些、那些诅咒的事,当年你们官府是怎么屈打成招的,如今倒想着翻案了。”文令桓被这诘问刺激得面色铁青,心里把前任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还得安抚着樊四:“吴大人当初审案的确有所疏漏,但案件是不是真的错判,还要看重新调查的结果,如果罗珠真是冤枉的,官府也一定会给个说法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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