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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前是一片一片、连绵不尽的水田。ha蟆藏在青青的禾苗里,呱呱地叫,与大槐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秉着物尽其用的道理,田埂两侧多栽有矮矮的毛豆苗,遍生毛刺。小孩儿穿着短裤、短裙从田埂上疯跑而过,柔嫩的腿上可能会被蜇红。然而,可爱的、小小的毛豆管们便结在这些矮苗上。把它们撸下来,丢在盐水里一煮,夏夜小食就有了。在月明的夜里,外婆手持蒲扇,坐在竹背靠椅上,一边吃着毛豆,一边给小小的她讲故事……童年光阴永远刻在人的记忆里,无论岁月如何流逝、距离有多远,这份情永远不变。如今,江清澜穿来了这里,也很想煮一些盐水毛豆,分给团团、王蕙娘、虎子他们吃,复刻一下当年家人在身边的温馨场面。把毛豆剪了两头,以便入味儿,下到放了花椒、盐的开水锅里煮,再少加一勺卤料即可。让毛豆保持嫩绿的关键在于,煮的时候,不可盖锅盖。看着小指长的、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在锅里浮浮沉沉,江清澜又想到了花生。在盐水卤煮这一点上,花生是与毛豆并称的,所谓“花毛一体”是也。然而,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在这个时代见过花生。那些大量用花生的川菜——宫保鸡丁、蛋酥花生、口水鸡便都没做过。酒酿冰汤圆、水果冰粉里少了花生的脆香,也失了一道风味。如今,没有花生,先吃毛豆,慰慰乡愁吧。她方把毛豆捞在竹簸箕里,好让它们沥水,只见一颗胖球儿一溜烟儿从外堂跑进来。团团手里还捏着掰碎了半边的莲蓬,气喘吁吁地道:“阿姐,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阿兄来啦。”谁啊,这么早?江清澜偏头看了看天光,心里嘀咕道。此时,太阳还挂在西天,衙门尚未散值,市井百姓也各自忙碌劳作着。一般要等到天黑,夜市与食店才会热闹起来。江清澜怀着好奇,与团团两个到了正厅。只见那人身着霜白圆领襕袍,手握着一卷书,正驻足在柜台前的荷花丛前。那身霜白色,与粉的花、碧的叶正是相得益彰。江清澜脑中蓦的冒出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1]她欣赏了半刻,浮起笑意,迎上前去,客气道:“言郎君今日好早,吃些什么?”谢临川也一笑,说明来意:“不急,我就来避个暑,讨个清净。”他眼波流转,发现团团手里的莲蓬鲜嫩可爱,就道:“小妹妹,你的莲蓬给我吃怎么样?”团团一听,立马把手里的半个莲蓬背在身后,嘟着嘴说:“阿兄,莲蓬只有半个啦,团团的嘴巴、牙齿、舌头、肚子都想吃,不能给你。”她又把右手举起,张开五个胖胖的指头给他看:“这个莲蓬可不好剥。阿兄你看,我手指甲都剥黑了。阿兄你这么洁净英俊的,定然不想有个黑手指。”谢临川粲然一笑。这妮子,不给就不给嘛,竟说得这般有趣。他又看一眼江清澜,心道:冰雪聪明,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江清澜上来赔笑:“言郎君,虽没有莲蓬了,却有毛豆。在淡淡盐水里煮过,新鲜可口。”这时离得近了,看清楚了他手上的书,她就含笑说道:“《诗经小雅》有《采菽》一篇,写周天子接见诸侯盛况。”“郎君手执《太白阴经》,是为以武止戈。天下大同时,诸侯朝见天子,如此,岂不是正与采菽(毛豆)相配?”谢临川虽然不精诗书,《诗经》还是知道的。闻言,他先是一愣,接着,把手里的书扬起来,哈哈一笑:“这么说,我不吃还不行了?”江清澜但笑不语,自去屋里取了盐水毛豆出来,放于水曲柳面桌上。谢临川抬眼看:白瓷碟子里,堆了小山一般的绿毛豆管儿。根根被掐头去尾,披着毛茸茸的外衣,有小手指那般长。它们有的是三颗豆,有的是两颗,都是鼓鼓囊囊的、颗粒饱满。这满眼的绿色中,还有些红色的茱萸皮、褐色的桂叶,是煮的时候加了卤料的缘故。绿中一点杂色,衬得绿愈发清新淡雅。然而,更美的,是捧着白瓷碟的手指,似青葱、如白玉。如何看,也不像市井商妇日久操持家事的手。一瞬间,谢临川那颗榆木疙瘩般的心,忽然生发了一点春芽。些许痒意,从他的胸口而起,如涟漪般涤荡开来。冬霰遇阳、枯木逢春,连他自己都觉得颇为怪异。他瞟了一眼,立刻别开眼去。【作者有话说】[1]周敦颐《爱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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