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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椿回头朝她吐了吐舌头,“松萝姐姐姑且再忍一忍罢,待会儿我保准就有规矩了。”说笑间把云岫带到了房门前,她在门上轻敲了三下,很快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嗓音,“进来。”那语调疏离冷淡,无甚起伏。云岫乍然一听,脑海里就浮现出细雪落在宫阙琉璃顶上的画面,他的心咚咚猛跳了几下,就在这时门扉在他眼前洞开,屋内男子身影一下撞进了他眼底,教他立马怔在了原地。九环谢君棠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只春草纹白瓷茶盏,春草纹繁茂葳蕤,色彩鲜亮,仿佛是一簇生在他掌中生机正茂的碧绿藤蔓。云岫眼尖,发现他身上已经换了套衣裳,就连头上的发冠都与早上见过的不同,暗道这人是特意回了趟家么?可是照理来说他的家应该在帝都城内,云岫算了算时间,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要往返于凤池山和帝都,似乎不大可能。所以他早上到底是去了何处?“你怎么又回来啦?”不是刚刚才不辞而别么?谢君棠放下茶盏,不答反问:“眼睛怎么回事?”“什么?”云岫走到里屋对着镜台照了照,许是方才哭多了,两只眼睛现下肿得桃儿一般,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松萝笑着陪不是,“是奴婢疏忽了,这就去取冷帕子来给您敷上。”云岫摸摸眼睛也没觉得哪里不适,便拦住了她,“算了,兴许过会儿就消下去了。”松萝不赞同,“奴婢还是去拿罢,等它自己消下去还不知要多久的功夫。”她隐晦地觑了谢君棠一眼,朝云岫挤挤眼睛,示意他有客人在场,若是眼睛一直这样有些不大妥当。云岫想了想,只好随她去了。他正要再问谢君棠为何去而复返,却听对方问自己:“你刚哭过?”怎么又提这个?云岫浑身不自在,他窘迫地移开视线,低头看着自个儿的指尖,支吾道:“没有。”谢君棠没吭声,视线从他红肿的眼睛上移开,落在手边铺了一桌的零零碎碎上,正是先前云岫从百宝箱里倒出来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玩意儿。他拈起一枚弹珠看了看,手又从草编小鸟、竹蜻蜓、果核雕上一一抚过。云岫小脸通红,猛地扑过去一把将那些东西全部揽到自个儿怀里,赧然道:“别看了!”似乎是怕对方也要嘲笑自己这么大了还留着这些幼稚的东西,他抓过百宝箱,飞快地把东西一样样捡了进去。“这是什么?”谢君棠拿起一物问道,那物什圆环串着圆环,稍一动作就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云岫一看,“这是九连环呀,你没玩过么?”九连环是种很普遍的耍货,普遍到他一度认为即便是没上手玩过的人也能一眼就认出来的程度。“原来这就是九连环……”谢君棠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圆环,不料前两个环突然掉了下去,他错愕地道,“这……坏了?”这下轮到云岫惊愕了,然而这人脸上的困惑又不像是装的,他心底大吃一惊,心道原来真有人连九连环都不认识!他连忙追问道:“你小时候真没见过玩过?”“没见过也没玩过。”谢君棠淡淡地说,他知道九连环还是因为曾在书上读过那首著名的《怨郎诗》。自他记事起,他和母亲蒲氏就生活在寒灰院。虽然有个正经名字,但包括寒灰院在内的那一片,宫里人都统称之为冷宫。他的童年记忆中,冷宫的天是灰霾霾的,即使是大晴天,苍穹也不是碧透的蓝色,像是蒙了层暗灰的纱帘。而皇宫向来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身在冷宫,一日能有一顿饱饭已是不易,更遑论是这些玩物了。无聊时,数天上的云、地上的石,或是看偶尔光临寒舍的乌鸦,听它们从粗粝嗓子里喊出的嘎嘎哭音,权当消遣。云岫听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它没坏,它的玩法就是要把上头的九个圆环全部解下来才算完。”说罢又低头继续收拾东西,等百宝箱再次被装得满满当当时,他心里的空落似乎也被跟着一道填满了。他暗暗瞥了一眼谢君棠,对方正对着九连环眉头深锁,手上不断摆弄着,似乎很是困扰的模样。他呆呆看了片刻后,默默把百宝箱的盖子合上重新放回了里屋,然后对谢君棠说:“你若喜欢,可以给你玩几天……但是……不能像玉环那样不还我……知道么……”谢君棠这才抬眼瞧他,良久才从薄唇里吐出一个“好”字。这时松萝拿着冷帕子走了进来,屋内虽烧着炭盆,但当帕子接触到眼睛时,云岫仍冻得一个哆嗦。松萝把帕子轻按在他眼睛上,柔声道:“小郎君,您且忍一忍。”中途她又重新在冷水里绞了两回,冷敷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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