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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旁人倒也罢,说殷瑞珠蒋嬷嬷却有些不同意。
“夫人这是气话罢。”
“殷姑娘和寻常闺阁女子是有些不同,但也仅是胆子大些,爱扮男子装束行走而已,若论真正能拿主意的,要老奴说还得是夫人。”
这话有失偏颇,南絮笑了笑,“那是嬷嬷不了解瑞珠。”
“你也说了,她胆子大,若真遇到逃也逃不开,避也避不掉的事,往往会剑走偏锋。
想起当时殷瑞珠脱口而出的‘逃婚’二字,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蒋嬷嬷不解,“夫人是不是多虑了,殷家的门第,殷姑娘就算再任性,又能胡闹到哪去?殷先生老奴也是见过的,那是经世的大儒,教了那么多学生,哪里会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南絮垂下眼睑,是啊,殷伯父一生桃李满天下,若知晓了自己女儿打定主意逃婚,那样自持清流的人物,想来要气的捶胸顿足,卧床不起。
到那时,殷瑞珠又该如何自处呢?
“嬷嬷,若是世家女子不满家族定下的婚约,决定逃婚,会怎样?”
蒋嬷嬷正准备取下南絮头上的钗镮,闻言诧异道:“夫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南絮手里把玩着梳妆台上搁着的珠花,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没什么,听瑞珠说了折乐坊新排的戏,她正讲戏文里的女子逃婚,还未讲完,殷伯母便差人来叫我们吃饭,我心下好奇,知道嬷嬷你跟着母亲那么多年,定是见惯了这些事的,才想着多问两句。”
蒋嬷嬷悄悄打量南絮的神色,见并无什么异常,不疑有他,有些自得道:“夫人这算是问对人了。”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虽不多,却也不少。老奴陪着侯夫人在闺中的时候就见识过。”
“逃婚逃婚,真逃出去永不回来还好;若被家里人抓住,捂住这事,往轿子里一塞,全了订的亲事也算还好;怕就怕,走漏了风声,人也抓回来了,闹得人尽皆知,订亲的人家打上门来退婚,更有那官宦人家咽不下这口气的,寻了御史写了状纸告到了陛下面前。”说到此,蒋嬷嬷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露出几分悲悯,“这些女子,轻则青灯古佛一辈子,重则三尺白绫往梁上一挂,保全家族名声要紧。”
“家里人怎么舍得?”
玉祥打起帘子,春芽领着丫鬟们端着一应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听见蒋嬷嬷的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蒋嬷嬷已卸下珠钗,散了南絮的发,用玉梳轻柔地给南絮篦头,头也未抬道:“再不舍得也要舍得,要不然,家族里的姑娘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还怎么说亲?更别说,往后家里的儿郎们要加官晋爵,若背负着这样的名声,还怎么在官场上混,那可是要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重若千斤。
众人听得出神,连手里的活计也忘了,巾子上的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滑进衣领。
南絮被水润的凉意惊了下,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东西。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丫鬟后知后觉,忙不迭地跪下请罪。
玉祥抬手戳了戳丫鬟胳膊,春芽赶忙上前接手。
南絮说无妨,自己来就行,又转头让那丫鬟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下次做事仔细些就是。”
蒋嬷嬷明白是自己说的太吓人了。
忙止了话头,“都怨老身这张嘴。姑娘们且宽心,咱们这样的人家历经几世都难出一个,都是没有的事,大家安心做事罢。”
有几个丫鬟听她这么说,不觉拍了拍胸脯,看样子是被唬住了。
从铜镜里看过去,正好看见她们如负释重的模样,刚才还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初。
真出了这样的事,金贵如主子都难逃一死,更何况如浮萍般低贱的奴仆。
南絮收回视线,就着春芽的手往耳边和脖颈处涂抹香膏,嘴里不忘吩咐,“这是咱们主仆在屋里闲话,大家权当听个乐子。这样的话,可不准随意往外头说,免得遭人非议。”
丫鬟们在南絮面前当差久了,自然晓得南絮的规矩,躬身应答,朝着南絮欠了欠身,收拾好东西退出了内室。
屋角的西洋钟发出’咚,咚,咚‘的报时声,亥时初了。
南絮伸手掩唇,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正要歇息,斜地里突然蹿出只金黄色的‘滚圆’,只见它前后腿扑腾了好几下才爬上了床,有些难受地往南絮怀里蹭。
南絮看着金球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嫌弃地把它提溜起来,伸出手指冲着毛茸茸的猫脑袋弹了个脑瓜崩,“小贪吃鬼,叫你吃那么多。人家给你吃,你就吃啊,也不怕毒死你!”
金球被她说得耷拉着脑袋,喵喵地叫着,一声比一声凄楚,南絮不忍心,扒拉着搂在怀里,给它揉肚子。
“真是服了你了,小馋猫!”
看着金球一脸享受的样子,南絮倒是想起了白日里那个喂食的人。
“伯爷呢?还没回来?”
她早已从段文裴刚搬来静园时的不知所措中抽离出来,转为现在的风轻云淡。
蒋嬷嬷见她终于记起问段文裴,不由松了口气,忙道,“刘管事让人传话进来,说伯爷进宫去了。”
“这会还没回来,想是…”
想是被留在了宫里。
南絮心下了然,没有搭话,只专心逗弄着怀里的猫。
金球被揉地舒服了,惬意地伸了伸懒腰,想赖在床上不走,南絮瞧着想笑,叫玉祥把它抱走。它伸出爪子勾住锦被,喵喵叫着,让人心软。
南絮偏不惯着,硬是叫玉祥抱了下去,正要躺下,一转头发现蒋嬷嬷正看着她。
南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觉压了压唇角,平静地‘嗯’了声。
“我知道了。”
“那咱们屋里可要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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