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爪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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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十九（第1页）

安平乐颤抖着身子，每一次点头都像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地点头，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又失魂落魄地看向一旁窗外吊死的十几具暗卫的尸体。

这孩子猛地用拳头击打自己的胸脯，然后兀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嘴巴里还嘀咕着，“我知道……我知道……”

纪和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点恨不成器，又带着些许蛊惑之意：“安平乐，你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因为你生来就冠着安家的姓氏？所以你就成为了安庆平随手可弃的棋子？”

安平乐嘴唇嗫嚅，浓浓的悲伤和愤恨从他的瞳孔中流动出来，他咬住自己的下唇：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不清楚？他的哥哥、亲哥哥安庆平，是安家如今的家主，是大理寺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他从小就听着自己哥哥的各种英雄事迹长大，他原本该对哥哥崇拜的一败涂地的。

安庆平的存在，让安家更进一步，让安家的名声更加响亮，让安家的门槛高高抬起，让每一个安家子弟都高傲地扬起了脑袋……但他是什么时候对安家失望的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对安庆平、自己的亲哥哥感到恐惧和怨恨的呢？

大抵是几年前被哥哥安排进了夜司却无论如何不受重用，是自己拼上性命找到的关键证据成为了哥哥名声大噪的一步台阶，是自己在夜色中看见他冷着脸砍掉了庶弟的脑袋。

连庶弟的脑袋，尚能如此轻易地砍掉，那自己的脑袋还能留着多久呢？

安平乐想不明白，他也不敢想，只好一直在大家的眼睛里单纯下去，做一个安庆平想要的、不谙世事的、莽撞的、好当枪使的弟弟。

一个棋子。

他是什么时候想起了要反抗呢？安平乐的名字，包含着母亲对他的祝福：平安快乐，但他从来没有一刻钟感受到平安和快乐。

他如履薄冰的十八年，忙着应对内宅兄弟姐妹的算计、忙着奔波夜司的处处凶案，忙着、忙着……他错过了童年、错过了孩童的快乐，直到他成年了。

安平乐的视线挪移向纪和，他见到和认识纪和的年纪比所有人知道的还要早一年，那一年，他在纪和身上看到了自己似曾相识的影子，又为自己这种丑陋的对比而感到羞耻愧疚，自己这种人，凭什么能和纪和相比。

纪和厮杀出了纪家，把纪家和纪家两位野心勃勃的家主压制平衡，他武功高强，能轻而易举地将正义带到人间，他聪明、他强大、他无所不能——安平乐见他，如见神明。

他活成了安平乐最想活成的样子，也是他的存在，让安平乐由衷地感觉这个糟糕到能令人呕吐三天的世界，少有的多了一处垃圾焚烧厂。

至少，他知道有些垃圾该放在哪里，而不是任由其糊在自己的脸上，在纪和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的那一刻，安平乐颤抖着，然后把手郑重其事地放了上去。

如果他不能成为正义的执行者，至少他要当垃圾的焚烧者。

安平乐就这样装傻，单纯的不像个深宅大院出来的孩子一样，被安庆平放心地丢在了自己的据点去，然后纪和交给了他第一个任务：杀死一个夜归的农户。

安平乐不知道纪和为什么突然对一个农户起了兴趣，他想着，或许是要考验自己的忠诚与否吧？

他这些年一直有在暗暗努力，一直模仿着纪和的手法，他是自愿成为纪和的影子——或者直白的说，成为他的替身的，就像其他的焚烧者一样。

只需要一点异域的幻香、利用各种声响制造出迷惑人心智的鬼音，然后一步步诱导着农户走入他布置好的陷阱，最后死在密密麻麻的竹节上绑着的水色丝线上。

蝇虫跌进了蜘蛛的丝网，便再也无法挣脱，安平乐熟练地模仿着纪和的手法，一一将人剥离开来，然后收拾好一切，悄然离去。

而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着安平乐，告诉他，蠢货，你懂了吗？为什么单单是你要来完成这一项渺小任务？

安平乐的眼底闪过痛苦和绝望，因为纪和要他彻彻底底地与安家、与安庆平划清关系，在纪和的步步诱导下，安平乐一点点跌进去如水般柔软平静的蛛网，然后彻底与安家势不两立、分道扬镳。

他知道了安家起家的秘密，知道了安庆平早就把自己视作可以抛弃的棋子，甚至把安家的暗卫交给了当年该死在绞架上的死囚犯手中，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间把自己拉出去当一个合格的替罪羊，替他抗下陛下的猜疑。

纪和看着安平乐变换的神色，心中浮点冷笑，面上却是依旧平静，他大抵能猜出几分安平乐的想法，也懒得管这傻小子胡思乱想了，自己既然已经帮他断舍离了，他若还想反悔……

纪和指尖似乎有片光闪烁，他会在一瞬间了结了他的性命，正如当年了结了那些腐败的夜司高层派来的杀手一样，同样的微不足道、同样的轻而易举。

一旁的陈妍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一向很聪明，立刻猜测到了什么，惊恐地叫起来：“你、你你是‘见神明’！”

她曾经听安庆平愤怒而无能为力地咆哮过，这个该死的、不知道有多厉害的、逃亡在外的杀人凶手，杀死了不少安庆平的人手，让安庆平手下的产业急衰竭了三分之一。

她那时还在偷偷嗤笑，笑如安庆平这等心思狡诈的老狐狸也会被人戏耍，但如今轮到她的时候，陈妍才觉得一阵后怕……

如此年轻的男子，竟然是纠缠了江湖、世家、朝廷数年的绝世凶手“见神明”！

而且……陈妍脸色难看下去，估计这江湖、世家、朝廷之中，早就有了不知道多少个立场坚定的“伪见神明”，帮助“见神明”继续扰乱他们的挣钱大计，帮着“见神明”收割掉他们的性命。

陈妍绝望的笑起来，她浑身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等死耳。

纪和不在乎她，纪和等着安平乐的回应。

安平乐良久开口：“大人，我只有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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