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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阿姨没说话,她呆坐在炕上,盯着自己腿上的石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塞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既理不清头绪,也扔不出脑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家有钱的事她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二姐知道她没钱的啊……为什么她会想着来找自己借钱?还有那什么厂子,人家说要好几百万,怎么就变成二十万了?郑阿姨想知道的事很多,但她问不出来。郑妙英不知何时挪到了林听身前。她小步小步挪着,直至挡在赵丽娟和自己妈妈中间。英子掐着手心,眼睛眨动几下,不见惊慌。她看着赵丽娟,说:“二姨,这钱不是我家的,你逼我妈也没用,再说……我妈前段时间病着我大宁哥也没来看过啊,我妈出院还是花钱雇人背她回家的……现在都指望不上你们,就别说以后了吧?”郑妙英的声音依旧软乎乎的,听起来毫无威胁。可她的眼神却让赵丽娟心惊。她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像是突然就活通透了似的。换作是以前,她除了哭还能干啥?长脑子了,挺吓人。郑妙英说完话,不自觉又抿了下唇。她最初也不明白林听为什么突然说是来讨债的,她会硬接下去,完全是出于对林听的信任。如今她看明白了,二姨在骗她们。或许她要那笔钱真的有用处,但她没说实话。她们家只有那四千多块,那是妈妈和她的底气。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被骗走。她依旧相信林听不会害自己,也不会骗她们。赵丽娟盯着郑妙英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朝她的脸上甩去。人嘛,嘴巴里说不出道理时总会想用动物本能中刻着的武力基因来解决问题。可她的手刚抬起来,突然就被一把竹尺抽在了小臂上。那是量布用的尺子,一尺长,还是新的,末端用铜皮包着。好巧不巧的,那块铜片划到了赵丽娟的手掌,留下一道泛白的痕迹。“嗷!”这一下又快又狠,赵丽娟直接跳了下来。林听握着竹尺,颇为无辜地说:“在能力范围内阻止他人实施暴力是每一个善良公民应尽的义务。”突然的一下,把神游状态中的郑阿姨都吓得回过了神。“这、这是干啥……”郑阿姨想拦,但她的腿还没好,行动实在受限。林听早把竹尺扔回到炕上了,顺着郑阿姨的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二姨你这是干啥?怎么还要打英子呢?就算是长辈打孩子,你往屁股上拍两下就得了呗,怎么还能朝着眼睛去呢?你那么大一个金戒指,不得把英子戳瞎了啊!”她背对着郑阿姨,说话时瞧了郑妙英一眼。郑妙英看她这眼神,只感觉很熟悉。好像那天她特批自己哭的时候的眼神啊……郑妙英看着嗷嗷叫唤说自己胳膊断了的赵丽娟,思考两秒钟后确定——听听就是让她哭呢!于是,郑妙英哭……哭……很努力地想哭……不哭的时间太久,哭不出来了。英子急得汗都掉下来了,情急之下,她捂着脸“哇”地一声扑进妈妈的怀里,开始装哭。“呜呜呜……妈妈,二姨要戳瞎我……”对于郑阿姨来说,郑妙英就是她的命根子啊。霎时间,什么欺骗、什么亲戚,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搂住郑妙英,把她牢牢地护在怀里,瞥见钱还在自己手里,便直接把它塞进林听的手里。她攥了攥拳头,朝还在嚎的亲二姐说:“二姐,你走吧,我没钱,帮不了你们……我以后也不麻烦你们,我女儿要是嫌我是拖累,我动弹不了那天就自己喝农药,谁都不连累。”赵丽娟的哭嚎戛然而止。她瞪着淬了毒一般的红眼睛盯着郑阿姨,像是在看仇人。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四千块钱,她带不走了。“赵丽莉,你行!见死不救是吧?那以后谁都别想好过!”赵丽娟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她把门摔得震天响,无辜的木门差点儿和门框说再见。那把饱经沧桑的锁崩出两颗钉子,彻底失去了作用。林听顺手把钱放到炕上,起身去到门边,探头见赵丽娟真的走了,这才拿了根擀面杖暂时把房门别住。屋里,郑阿姨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摸着郑妙英的头,小声说:“行了,别装相了,她走了。”郑妙英从妈妈怀里抬起头,眸光盈盈,眉心的朱砂痣红得格外鲜艳。她说:“妈妈,你不生我的气吧?”郑阿姨有些疲惫地靠在枕头上,她张了张嘴,眼泪先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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