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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珍意外的抬起头来看她。就看见文昭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对着面前的摄影机扬起了一个极淡的微笑,褐色的瞳孔漆黑:“你还记得你就读新闻系时的初心吗?”“是追寻真相、记录时代?是服务公众、守护良知?”面前的年轻男记者脸色微微一僵,他咽了咽口水。文昭垂落眼眸,对他摇了摇头:“但是现在呢?”“背叛人文关怀,扭曲新闻价值,将受害者血淋淋的伤口撕开,供普罗大众赏玩,将他人的痛苦商品化?”或许不是现在,或许是从二十年开始。当那一场爆炸中,记者将镜头对准了受害者歇斯底里的脸,拍出了一张堪称“完美”的新闻配图。在那一场悲剧中,当报道的落脚点变成五岁女孩买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新闻就完全失去了它的本真力量。“真正的新闻力量,永远建立在对他者苦难的敬畏之上。当记者选择用笔尖刺向伤口而非照亮黑暗时……你背叛的不仅是职业,更是人性。”他们可以抨击豆腐渣工程的背后问题、赞扬并歌颂逆行者人间大爱、呼吁关注女性产后抑郁、关切受害者的死亡阴影和应激反应。而不是这样,一日日复一日的打扰,一次又一次的刺痛。男记者的眼眸一缩,他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现场万籁俱寂。但是文昭上前了一步,伸手将眼前黑洞洞的摄像机从自己的面前移开。她的眼底含泪,笑容有些凄婉,可动作却十分的坚定:“所以请不要将拍摄的镜头对准受害者,其实你们还有很多担当和使命。”“你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镜头被文昭的手轻柔的挪开,对准了前排一片葱茏的树木。画面里是生机盎然的绿色,在朦胧的阳光下闪着金光。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在阳光下摇曳,树影婆娑。所有人都错愕的站在原地,一股电流般的麻意从后背涌起,然后迅速的涌向了四肢百骸。突然有一个女记者开始鼓掌。一声,两声,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那个年轻的男记者突然弯腰,又朝文昭深深的鞠了一躬。在一片掌声中,文昭缓慢的闭上了眼眸,泪水在瞬间倾泻而下。岑寂,你惶惶而不可终日的一生中,害怕的是这个吗?但是我已经不害怕了。所有人都走了,空空荡荡。文昭就这样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太阳一点点的西沉,天色一点点的变黑。身后是医院无人的走廊。晚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是皮鞋接触地面的鼓点。仿佛岑寂会随时从她的身后走出来。他冰凉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为她拭去眼泪。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岑寂仍旧是在医院里安静的躺着,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惴惴不安的惶恐。只是安静的躺着。他终于能安静的休息了。然后苏如珍就主动的走上去了。她轻声叫了她的名字,然后说:“昭昭,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你和小寂的前世。”文昭缓慢的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文昭那天在医院门口的采访,被很多位记者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刊登了上去,也在社交媒体上传播的很快。新闻的封面不是文昭泪流满面的脸,而是那一排绿意盎然的树木,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芒。多名记者在新闻里详细的讲述了二十年前的无良媒体对事故的受害者造成的二次伤害,并且形成了行内广泛的反思,引起了社会大众的普遍关注。同时社会也翻出了二十年岑寂的父亲和外公见义勇为的事情,有多名获救者出面发声。民众在岑氏集团和苏氏集团的公司总部,自发的进行悼念和献花。苏如珍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公司楼下一片白茫茫的花海,她突然掩面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门外传来了三声的轻响,是秘书敲门进来。她看着窗前苏如珍苍白的脸,态度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苏总,下面是小岑总给您安排的心理治疗,您还是要照例推掉吗?”苏如珍淡淡的笑了一下:“不,行程照常,现在就出发吧。”秘书怔了一下,急忙带着她出去了。文昭在事后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从云省打过来的。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声音,是关麦冬的奶奶:“昭昭,你最近还好吗?寄过去的特产好不好吃?”文昭才笑着说:“特产很好吃,不过您是不是又爬到山顶的信号塔旁边,才给我打电话的?要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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