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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切没有如果,他们都快被更大的手碾碎了,比如职责,比如规则,比如社会期待,顺从于权力的人终将殉身于权力。他还记得刚离开留置点的那一天,陈嘉朗留给他的那句话:“应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那时他还没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许那个时候陈嘉朗就已经剪裁好了殉道者这张皮。应泊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一个濒死病人的最后一次呼吸:“嘉朗,可你杀的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任你宰割的畜生。”“哦?”陈嘉朗似乎有点惊讶,或者只是故作惊讶。他慢慢挺直身子,身形摇晃却强撑着挺直,把烟放下,眼神一寸寸抬起来,看着应泊:“有什么区别?”见应泊沉吟不言,他自顾自答道:“区别是,畜生会大大方方地弱肉强食,而人会制定一系列规则,再用规则吃人。”“你不也是一样吗,应泊?”他语意变得嘲讽,“你知道刑事诉讼法给了监委更大的权力,于是你引来监委吃掉陶海澄,保你自己的命;你知道司法在舆论面前越来越无力,于是你利用舆论胁迫司法吃掉赵玉良……你比谁都更懂‘弄权’,你甚至知道它早晚会吃掉你,把你变成它的一部分,可你还是义无反顾。”空气仿佛凝结了。应泊一时语塞,他站在那儿,忽然觉得一呼一吸都用尽了全力。胸口的疼痛骤然爆发,一下一下从肺底冲上喉头。他抬手按住胸口,却怎么也压不住那种痛,那不仅是创伤的物理反应,更像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冲进了他身体每一处缝隙。“你还是恨我。”应泊低声道,带着一种濒临溃败的压抑。陈嘉朗忽然笑了,笑得很讽刺:“……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望着应泊胸口的位置,眼神忽然柔和了几分。应泊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下子就会意了。他什么都知道,哪怕他从没现身。“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不争气,应泊,你什么都知道,可你还是选择当一枚平庸的螺丝钉。”陈嘉朗说到这儿,忽然冷笑一声,“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站在我的对立面,可又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你跟我没什么差别。”他举起那支烟,敲敲额头,“极端的顺从和极端的反叛,只不过是一体两面罢了,你甚至比我更疯。”“我想救你。”应泊脱口而出,却几乎是轻不可闻。“救我?”陈嘉朗终于笑了,笑得像是听到了一个滑稽的冷笑话,“你救得了吗?”“……至少先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应泊嗫嚅许久,哑着嗓子开口,“我不信他们每个人都那么顺从地送死,你一定用了什么手段。”现在不是和陈嘉朗怄气地时间。即便陈嘉朗承认了自己就是殉道者,可五起案件都没有能够指认陈嘉朗是凶手的实质性证据,抓到人了也没办法送上法庭。既然陈嘉朗肯留下雾化瓶,肯见他这一面,也许有机会从陈嘉朗嘴里撬出什么他们在现场没发现的细节。钟楼上许久都没再传来新的声响。正当应泊以为陈嘉朗已经识破自己的计策时,空气里传来“咔哒”一声。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弥赛亚子弹上膛的声音在钟楼中空荡荡地回响,应泊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可他很快就发现,枪口并未指向自己。陈嘉朗只是单手持枪,垂在身侧。他的神情没有杀意,只是像把枪当作讲述工具,就像点烟一样随意。他抬头看了应泊一眼,嘴角似笑非笑:“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那我就告诉你。”风吹起他外套下摆,他站在钟楼边缘,像一位说书人。“金葆庭,是第一个。我没有撬门,也没假扮快递。很简单,你知道他来望大前曾经在法大任教,我拿着两本他写的法学教材,还有我们拍的毕业照,在他家门口按了门铃。”“他说,‘你是我学生吗?’我说,‘不是,是校友。’他就笑了,说‘进来吧,进来吧’,还问我喜欢喝什么茶。”陈嘉朗顿了一顿,轻声道:“我早就查过他的过敏史,知道他不能吃利多卡因,于是我就往茶水里放了一点。”“他喝了一口,没几分钟脸就开始发红,出汗,心跳急促。他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太累。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从茶几那边跌到地板上,抓着胸口抽搐。他没喊救命,也没骂我,他只是盯着我,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在他家做这种事。”陈嘉朗眼神微垂,声音极低:“我把他扶起来安置回书房座位上,留了一封信,签了名,就在他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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