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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遭走下来,他已再清楚不过,所谓平叛,只是治标不治本,百姓愁苦思乱,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苛政不废,再如何派兵征剿,也必定徒劳无功,前脚官军刚走,后脚百姓就又会啸聚山林,结寨自保,不止是他,这一点,就是换陆宁远去也是一样。别说他二人只是武夫,能措手处不多,就是一省布政使,其实能做主的又有多少?朝廷要巨木营造宫殿,要征集钱粮供给前线军饷,甚至还要填满上下各关节的私囊,他们还能峻拒不成?更何况邹元瀚一介庸人,岂知如何安抚百姓?陆宁远若去,战而胜之,宣谕百姓、安置流民,如果说能让东南安稳三个月的话,那换了邹元瀚,怕是连一个月都不会有。因此刘钦只是冷眼旁观,倒不曾为了迟迟无法出兵而心急,反而趁着这个功夫,以重金在京城内外为陆宁远遍访名医,想要把他那条手臂治好。可惜收效甚微。无论是宫中的御医还是民间各地广为人所称道的大夫,给他看过之后,都说伤势太重,不可能再恢复,现在能抓能握,只是不能太使力,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刘钦还不大死心,托人向更远的几个省打听。这一个多月间,借着崔孝先的人脉,他已渐渐与朝中许多人结识,平日里有所交往,这等小事,倒能借他们几分力。从前他在长安时,年纪太幼,又无忧无虑,不曾想得太深,与许多朝臣虽然相识,但只是平日里打个照面的泛泛之交,两年之后天翻地覆,再交往时便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他通过崔孝先所结识的大多都是北人,一些在朝廷南渡之变中已经失势、或者担心自己即将失势的。并非是他对自己食言,周章提及的南北相争虽不可取,但他想要与刘缵相抗衡,就非得争取这些人不可。即便不有意挑起争斗,但他想要在朝堂上自保,只凭一个太子头衔是远远不够的,需得真正有人拱卫才行。幸好他与这些人对彼此各有所求,加上他因有了开府选任官员之权,手里攥着几个不高不低的位置,办起事来倒也算事半功倍。后来果然不出刘钦所料,邹元瀚铆足了吃奶的劲,也只是把翟广从山里揪出来打散,就急匆匆向朝廷表功。他只送来报捷的奏表,随信附上的却没有翟广的人头,那时刘钦就知道,他送来的所谓捷报,只是一纸空文而已。果然没过几天,翟广还活着的消息就不胫而走,许多地方都打出他的名号。这里面固然有真有假,但有一点确定无疑——叛军不仅没被消灭,反而被邹元瀚越打越多了。刘钦听说这个消息,是在与一众北人勋贵子弟的宴会上,自崔允文崔允信兄弟之口得知的。消息是自然由崔孝先提供。他在朝中树大根深,耳目灵通,刘钦毕竟刚刚回来,经营日浅,许多事情还需得仰赖旁人,尤其是在京城之外、大江以南,他更是两眼一抹黑,不得不借崔孝先之力。崔孝先自从那日停云楼一会后,为着避嫌,这样的宴会就再不亲自出现,只让两个儿子同刘钦交往。刘钦通过他结识的勋贵也大多有样学样,只让族中子弟与刘钦相交,有的时候互通有无。包括刘钦在内,席间多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聚时或是游猎,或是宴饮取乐,并不打眼。崔允信把翟广现身的情报告知刘钦时,这一消息还没传回中朝,又或者是一些人已经知道,但一时还没传进宫里。崔允信说完之后,一时满座哄然,就听一人骂道:“日把欻!老邹个瓜皮,换了额,么翟广,怂给他打出来!”这人是个老陕,乃是开国元勋之后,因当初本朝太祖龙兴便在关中,其族中世代都引之为荣,即便已经随朝廷到了江南,也不愿说官话,但一席人久居长安,倒是都能听懂。他本来还想再说,邻座马上踢他一脚,他反应过来,忙噤了声,就听旁边人打圆场道:“老邹平不了翟广,对咱们正是好事呀。要是翟广真折在他手里,陆将军还有用武之地么?我看是天意要陆将军成此大功。”刘钦推举陆宁远出京平叛,是他刚回朝没几天就定下来的事。满座人都知道他的用意,见他对陆宁远十分推崇,虽对此人并不熟识,但当着刘钦的面,却也不吝时不时捧他一把,尊称他一句“陆将军”。况且陆宁远是陆元谅之后,而陆元谅乃是当日赫赫有名的北军大将,生就是北人,更又镇守九边重镇多年,一生都没到过江南,在他们眼里,便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陆宁远身为其子,就也被自然而然地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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