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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刘钦在江北待了两年,但江北那些真正能担事的大将,哪个是他能搬动的?随他南下的人,除去陆宁远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将之外,再就是陆宁远手底下的几个虾兵蟹将,刘钦能倚仗的只有他们而已。徐熙让他争取此人,实在有点小题大做,至于争取不成就害他性命,更是全无必要,毕竟陆宁远又不是周章。但刘缵还是尝试一番,如果不成,只当堵徐熙的嘴,也是不让自己的谋士失望,于是让人请陆宁远到府上,没想到陆宁远当真赴约,倒让他有些意外。大概在十年前,陆宁远那时候养在宫里,是刘钦的小跟屁虫,刘缵同他倒也认识,只不过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他那时候话很少,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有时候好半天都发现不了他在,还有就是他是个跛子,走路的模样有些滑稽,但刘缵倒也从没笑过他,除此之外就一点印象也没有了。那天在朝堂上,两人又有过一面之缘,没有说上什么话,这次刘缵在府上见他,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基本确认,这么多年过去,陆宁远只是人长大了一圈,其他一点没变,还和小时候一般话少,腿也还是瘸着,只不过没之前瘸得那么厉害。刘缵知道他小时候就和刘钦玩得好,让他倒戈不是什么易事,况且第一次见面,不适合把话说得太深,于是只是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问他了一些在江北作战的事。陆宁远倒是有问必答,只是说话时头一直低着,不怎么看他,刘缵看得奇怪,不知他是因为太过于紧张,还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皱了皱眉,随后展开了,颇为亲切地唤他道:“靖方——”他刚开了个头,后面的话还没说,却见陆宁远忽地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给砸中似的,在椅子里摇了一摇,然后猛地抬头,两只眼睛好像两支利箭,嗖地向自己射来。刘缵一时愣住。从见面之后,陆宁远一直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对自己的问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他几乎无法可想,这么一张好像石头上雕了副五官的面孔上,竟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更不必提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拿这样的表情瞧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陆宁远是什么意思?陆宁远忽地收回视线,又埋下头,放在腿上的两手死死攥成拳头。见他这幅模样,刘缵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原本想说的话是不是该照常吐出。等了一阵,见陆宁远没有别的反应,刘缵想了一想,仍是继续道:“我心里有句话,平日里不敢在人前说,以免惹上麻烦。今天你在这里,又没有旁人,我忍了很久,还是不能不一吐为快。”他看着垂头不语的陆宁远,然后,就如两年前的刘钦一般,胸有成竹地道:“你父亲是被朝廷冤死的,他从没有对不起朝廷,是朝廷……还有我父皇对不住他。若他还在,江北如何会是现在这个模样?”“我只是个闲散王爷,父皇有用着我处,将我暂留在京里,不知哪天他老人家心意一转,我就要收拾东西出外就藩。我人微言轻,不能替你说上两句公道话,但是非曲直,我心里揣着明白,将来但有机会,一定还你、还陆老将军一个公道,你放心就是。”他想,如陆宁远这般境遇,心里一定不平,而这些年来,因当初拍板定夺,问罪于陆元谅的乃是当今圣上,想来不会有人敢在陆宁远面前说这样的话。陆宁远听见自己这么说,一定感激非常,只不知他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会不会泪洒当场?但让他失望了。他话音落后,陆宁远不曾流涕,不曾哽咽,甚至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一句话,攥紧的双拳反而忽地松开了,肩膀猛地一垮,像是泄了口气。刘缵但感自己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在棉花上面,对他这反应全然无法理解,知道今天再也聊不出来什么,便打算送客,还没开口,正巧陆宁远低着头自己站起来,对他施了一礼,不是军礼,而是深深一揖,几乎要碰到地上。像是有意避开他一样,陆宁远没有抬头,就着这个姿势忽然开口。他声音突然嘶哑得厉害,里面饱蕴了某种刘缵听不懂的情绪,仔细听来甚至发着抖,但说出的话是那么冷硬,甚至决绝——他说:“末将只知上有天子,下有储君,不敢过问其他。末将告退。”有一瞬间,刘缵脸色猛地沉下来,显出可怕的神情,但马上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之态。他走上前,扶起陆宁远,察觉他的两只手凉得不像活人,被自己碰到之后迅速向后一收,抽了回去。他就也放下了手,这一次不曾改色,“也好,天也晚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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