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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他被半哄到了水边,学起了如何打水漂,顺便还能让他避开新烧的柴火产生的浓烟。
如何防治蚊蝇也是个问题。他漫不经心地抛了抛手里薄若刀片的石块,他记得之前好像扫到过一种树木……似乎是叫丽香树,属于沉香属的一种,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香料的原料,其树脂凝固后,就会成为人们所熟知的蜜香——那种既可以燃烧、供在神坛前安神祈福,也能用刀刮下来当食材的玩意,拥有一些疗效……好吧,大部分植物不是有毒,就是多少能治病;另外,这种蜜香能驱蚊,消肿,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他掉地洞里的时候……
他记得这种树应该不难找,既然之前圭多在折腾树脂,那这次也让他继续折腾这一个课题好了。
他抛出了第一个水漂,石块点了几下就沉底了,完全没办法一路飞到河岸去,即使只是浅浅听了一耳朵、没真的在实践运用出什么技巧,他还是不满地眯了一下眼睛。
“没关系,再试试嘛。”打水漂的人低下头,在地上挑拣一阵,又递了一块石头——就好像今天他的任务就是陪领主打水漂玩,一整个不务正业。
他的身后,搭完了帐篷的人开始从鱼桶里捞出几条鳟鱼,刮鳞,去除内脏,清洗干净,再往鱼腹塞柠檬,刷上酱料,最后放在铁网上烤制。
不知道他们最近是不是吃鱼都快吃腻了。法尔法代依照窍门用手腕发力,稳准狠地把石头甩出去,石头点着水面,一下又一下地、连续不断地跳跃过河面,最终落入河岸的草丛。
他蓦地松了口气,而距离他上手打水漂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糟糕,他是不是太上头了?法尔法代捏了一下剩下那颗扎手的石头,没等别人夸他两句呢,就兀自跳下了之前站的那块石头。
让无所事事的闲余就到这里吧。
***
被钓钩挂住,又被救上来的人名为聂里-沙普克,不论从外貌,还是从名字上看,此人无疑是个芬色人。唯有芬色人的姓一般是前置的,圭多曾经说过,王公贵族以族地为姓,以封号分三六九等,平民外出时则以村社为姓,但总的而言,绝大部分人都不算是有姓氏。
此人和绝大部分人一样,转醒后先是询问自己死没死,又被绿发红眼的魔鬼吓上一跳,甭管他接不接受吧,有人把烤鱼往他手里一塞,在热情招呼上几句,等他被浓郁的香气捕获、被能犒劳精神的美味俘虏时,早就已经晕乎乎地和人走在了回城堡的路上,他恍惚回神时,那隐秘的、争分夺秒在生长野草已经覆盖了队伍踏过的小径。
除了法尔法代,在场没有一个人会芬色语,阿那斯勒幅员辽阔,既有数十种方言,也有官方颁布的官话,就是后者的普及程度仅限于贵族、学士、教士、部分小手工业者、商人、旅店老板等等,大部分一辈子都不曾远行的平民还是更乐意讲讲家乡话,来了外地人,运气好的,两种方言体系相近,运气不好的,那只能纯靠比划了。
目前为止,大家还算过得去,很大一部分人听得懂官话,就是不会说,也不会写,这让法尔法代曾经萌生过搞点扫盲班的念头,而唯一的、也是从来都没离开过他身边的阻碍只有一个:人手是真的一点都不够。
而法尔法代自己为什么会芬色语甚至是听得懂所有人的话,他不是很清楚,可能和契约有关吧。
他给这位芬色人解释了现状——其实他没什么吓唬别人的癖好,除非对方不老实,所以每次捡到人之后,他都丢到人群里让他们自行解决——仅打个照面的魔鬼领主给人的压力始终要更小,等适应这里的生活并在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后,才会适当调整职位,有人大概一直不用和领主打交道,有人却不可避免地要三天一汇报。
芬色人战战兢兢地接着他的话,生怕他这颗灵魂头颅也跟着话柄落地似的,眼见这位没办法走老路子处理,法尔法代只好寄希望于博学的圭多或者吉特娜。
回到城堡后,圭多的门依旧敲不开,算了,他该出来的时候会出来,他只好让维拉杜安把人领去找吉特娜,自己先进了办公室。
给他替班的维拉杜安把所有文书按时间顺序放好了,羊皮纸、牛皮纸上写的是比较重要的东西,故而以铁钩夹住,这厚厚的一叠里有他翻译好的文稿、城堡目前的章程、他专门对着契约抄下来供家宰和逐渐提拔起来的部分管理者对照的名册、类似账目的记本等等,书写树皮上罗列了每日的琐事——有时候充当备忘录、决议的草案、翻译中举棋不定的短句,还有一部分开小会时候圭多或维拉杜安写的会议速记……这些是卷起来,用细绳子系好的。
每每翻阅这些树皮书页——圭多硬取了个“绿册”的名字——这些绿册,法尔法代都会在心里感叹一下,就书法上来看,维拉杜安的字迹规范、优雅,而圭多的字迹嘛……好看是真的好看,但他从不像维拉杜安那样在连笔上有收敛甚至忌讳——老头好像恨不得每一个字母都要收尾相接,能一气呵成地凑成一行不分你我的字迹似的,这字好看是好看,就是要辨认就很困难了。
不,应该说他那手字完全可以用“长得好看的鬼画符”来形容,法尔法代也是全靠硬问,才勉强摸清楚了圭多写字的规律。
而同样会充当速记员的诗人呢,他的字迹相当华丽,他特别喜欢在字母上增加钩回——然后被法尔法代在心里吐槽你这再花哨点都快成平面设计了,他也会写正儿八经的抄经字体——接着继续被领主在心底管那玩意儿叫印刷体。
法尔法代自己的字乏善可陈。也许是以前用水笔用的……吧。他对字的要求只有工整,然后被圭多要求多练。
“再怎么说,也得把名字写得好看些。”
“我不是直接能用印章吗?”
“法尔法代殿下啊,”老头长吁短叹:“这可不是印章就能代替的,难道以后您能完全不发手谕,不写致函?态度如此随便,这对个人的声望……”
“行了,我练,我练。”法尔法代投降,这怎么又扯上声望问题啦?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他书写地上的行文时毫无特色,他的魔鬼文还是相当好看的……这是一种会在视觉上造成错觉的文字,唯有魔鬼能阅读那跃动的、错乱的、喁喁私语的字母,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偏向更偏圆滑的字母,从开始到结束,魔鬼语的文书都充斥着一种奇妙的……徘徊在操纵与被操纵之间,他的红眼沉沉,像暴君酒杯中的血酒,毫无怜悯地让这些发出讥笑的弄臣字母规规矩矩的列队于他的笔尖……
是啊,相比起由他书写,这更接近于一种自我排列……不,他还不能妄下结论。
于是用魔鬼文记录要事就成了截至目前保密性最好的一项选择,法尔法代在批完那些维拉杜安过了一道手且急需处理的事务后,他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从抽屉里抽取了一本装订好的成品书册。
他开始记一些对于他而言比较重要的事情。
他开始记那些零零碎碎的、很偶然才能想起一点的,有关“他”个人过去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现在想想冬天没有蚊子真的太好了(草
第34章茴香水
鞋子与地砖之间约定好的声音如约上演,在各地、各个角落上演,这还构不成一首合奏曲,大家伙儿多半在各演各的。有时候,赫尔泽想,有时候,当你习惯这种生活后,凡尘的上演过的往事在当下的忙碌和琐碎中逐渐被消磨,也许在午夜梦回之际,才会允许追思的喘息片刻……她无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印章戒指……那是最近才铸好,且专门给她、维拉杜安和圭多用来办公的,镌刻有蝎形纹的尾戒是他们作为领主代行之人的象征。
和什么正式不正式无关,给他们这些纯粹是为了方便,即使过了诚惶诚恐的时期,她还是忍不住想,她在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而他人是否对自己早期不成熟怀有埋怨呢?她想到这里,不知不觉中放慢脚步,再到最终停下来……脚步声却没有停止。
在旁人眼里,一袭浮空的、盖到正常人脚踝位置的裙装正悬停在她身后,无法被人看见的克拉芙娜用手——她的手上带着严丝合缝的黑色手套——碰了碰赫尔泽的头发,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不走了。
关于克拉芙娜,她的身份一直成谜——法尔法代明显知道点什么,他不准备说,别人也只能识趣地不问,织娘们在她到的第一天就好奇地围着她摸了好一会儿。
“真的能碰到……就是触感上不大像皮肤。”
“呀,对不起,有没有刮到您?”
“用布覆上去的话会有形状,那用那种画家用的颜料涂一涂可行吗?”
“这儿只有墨水呀。”
“您的头发有些短……是死前剪掉的吗?”
“各位,我记得我是让你们为这位女士量一量尺寸——而不是在这里对人家动手动脚,对吗?”吉特娜的声音打背后传来,把大家伙儿吓了好一跳。
“对、对不起!吉特娜女士!”
“我们、我们有量的,记本子上了!”
“真抱歉,”即使口吻还是那么冰冷得仿佛不近人情,吉特娜对着那位透明女郎说:“是我管教不当,请您见谅。”
对面只有衣袖在晃荡。
之后,女人们为她量好身形,卷尺——不同于以往,新做的卷尺遵循新定的标准——在她的手臂上滚出一条贴合皮肤的曲线,这样的曲线绕满她的全身。她坐在长凳上不过一个小时吧,鞋子、内衬、外裙,就依次包裹上了这具对于普通男性来讲都过高的身躯,也不知道在刚才那一阵胡闹里,谁摸到了她耳朵上打了耳洞,就干脆把自己的耳坠摘了下来,给她带上,以此锚定她头颅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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