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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未免太过小瞧在下了。”方才不过是和如期话赶话,实则她心里也觉着,这人对她大抵是真的没旁的意思。但不得不说,在当下的状况里,似他这般的叛党首脑确是比梁王之流更令她感到心安。陈毓的帐内较之她的那里只是宽敞了些,但陈设没什么特别的,连草席都是差不多大多的样式。只是靠近内侧的桌案后挂着一面宽幅山河图,零零碎碎地做了些标记。祝琬朝着看了两眼,发现这幅图竟比爹爹书房的那张还要细致。北境之外的好些山岭川河,连父亲都叫不上名字,以天干地支排序作区分指代了,在这幅图上竟都有详细的名字,有几处甚至记了连山势水文。而中州部分反而要简略许多,再往南则是当下所处的禹州、定州还有梁王、卫王所辖的地界,其中禹州方圆百里的势力划分、梁王的势力范围,兵马粮草的供给路线、朝廷增兵的行进方向等也记录地更为详细些。“原来你不是想要硬拼梁王……”祝琬盯着地图瞧了片刻,下意识开口道。她的话音落下,营帐内便静了。原本便是无人开口的,只是这会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肆无忌惮的打量、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祝琬的手脚一瞬间冰凉起来。是她大意了,过去在爹爹书房里她经常这样和爹爹分析时局。但如今她竟然蠢到在叛军的大营里,毫不掩饰地看着这样堪称机要的物事,揣测叛军接下来的可能会做的事。尤其是,她的立场还和一旁正盯着她的陈毓分属两方阵营。站在那副山河图面前,祝琬背对着一旁的陈毓,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蓦地,陈毓站起身,来到她身后。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也不大敢回头看,只听到那人冷冽的声音。“说下去。”他道。听不出情绪,辨不清意味。只无端让她想起初见的那个夜晚,寒星冷月映出的染着血气的刀锋。祝琬没回头,望着面前的山河图沉默着。良久,她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但开口是坚定而明确的。“我不能说。”行兵布阵本就不是密不透风的事,他事先做好的部署,朝廷未必没有准备应对之策,倘若因自己此番点破,反教他改换路线,岂不是成了出其不意的奇招?抑或是他原本没想到别处,自己这一番话,反倒一语点醒梦中人,反而是更是弄巧成拙。方才已是失言了,这会她自是不会再多言一个字。两相静默,旋即身后那人冷嗤着开口。“此前我便说了,祝姑娘未免太过看重自己,也太过小瞧他人了。”陈毓像是忽地失了兴致,转开身回到自己的案前,慢悠悠地开口。“你便那么确信,自己的想法完美无瑕、天上有地下无,且旁人都想不到?”“倘若我行事还不如你这般的黄口小儿周全,那这大业不谋也罢。”黄口小儿?祝琬听得来气。实则是方才话一出口,她便想过他可能会瞧不起自己的女儿身份。毕竟从前在京中时,父亲的那些门生有些在相府书房中见过出自她手的笔墨的,私下里也曾对她的女儿身份有过些议论。她从未在意过这些言辞。可现下他说的什么?黄口小儿?他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说她没阅历。怎么想怎么生气。但到底是不想再说些无谓的话,祝琬别开目光。她来这里,其实除了交给他要送给外祖父的那封信,私心里还想要确认一些其他的事。想着,祝琬往陈毓所在的桌案边走近了些,将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桌案上的那柄刀。刀未出鞘,但祝琬本也不是要看刀锋的。刀鞘上原本嵌着玉珏的嵌孔空空如也,那枚玉珏此刻正收在祝琬的袖中。梦中所见的那柄刀,在刀柄处有几处纂字,她看不懂,但是记得大致的形貌。她看向刀柄处。一模一样的纂字,明晃晃地像是在昭示着什么。祝琬心口剧烈地跳起来。那个真实又清晰的骇人梦境,自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可梦醒来,她总是想不明白,那一切到底和她有什么干系。此番还是头一遭,她亲眼见到和梦中一模一样的事物。她尽力让自己声音保持平稳,指尖点了点刀鞘上空荡荡的嵌孔,状若随意地道:“将军将那枚玉珏赠予我,不打算再寻个什么物件填在这里吗?”陈毓像是在看什么信笺军报,闻言顿了顿,看她一眼道:“何时说过是赠予你?”他目光落回手中的文书,继续道:“只是让你代为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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