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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成色的炭,她确实这辈子都没用过。她倒也没说什么,披上外衫起身来到镜前,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睡前她知道今夜陈毓这边是有大动作的,彼时她没多问,因为知道即使是问了,陈毓大致也不会说。左右今夜不会太平就是了。走出营帐,祝琬仰头看看天色。虽是不知是什么时间,可望着将明未明的夜空,零零星星的晓星,也知道这会多半是后半夜了。叛军的士兵你来我往,火把燃地正旺,一看便知今夜大致只她一人得了好眠。越靠近陈毓的主帐,纷乱的喧哗声便越小。但随着视线渐渐清晰,祝琬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正中的如期。他此刻面上再不见半点孩子气的神情,明亮的火光映出他脸上的几处血点子。不像是受伤了,反而像是从别处溅上的。顺着如期的目光,祝琬看到众人面前原本空旷的营地地面,或跪或躺的几个人。这几人打扮不同于周遭的叛军,被反绑着双手,嘴也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只能支支吾吾地瞪着最前面的那人。祝琬站在人群之后,大约也猜到,这几人多半便是陈毓今晚钓上来的“鱼”。却不知是陈毓对他的战利品满意与否,又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她心中暗自盘算,不由得也看向最前方的那道身影。篝火和明烛将此地映地无需天光便已似白昼,可偏那人站得位置刚巧是明暗相交的所在。远远望去,只清楚瞧见他手中未归鞘的刀锋覆着血色,却瞧不清楚此时此刻他的脸。“主上这是要都……?”“那不然呢,朝廷的人,咱们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不成?”祝琬前面站着的两个叛军士兵低低地交流,私语声传入她的耳畔。在她身前的这几个士兵,方才即使有人在说话,身形也都是保持静止的。站在这几人身后,祝琬根本辨不出是谁在讲话。可他们的话她听得清楚。朝廷的人。她心猛地提起来,将目光再度看向地上被绑着的几个人。这厢一细看,确是看出来,这几人身上穿着的,竟还是官袍。虽是外放官,和京官朝服制式不大一样,可仍是看得出袍服上的底绣纹饰。这应是禹州地方官员的朝服。这几个人,是禹州的官?祝琬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禹州的官员中,有一位她是见过的。那是她父亲的门生,应是某一年科考的二甲十几名,不知在哪处清苦的地界做了好些年的县令。几年前还安定的时候,禹州知府空出来,是祝洵向朝中举荐了此人,他回京述职便来相府走访过一次。不知道那人是否在这里。祝琬也不敢靠太近,便只借着前面这几个士兵的身量遮着自己的身形,从几人站位的间隔处往里瞧。正看的功夫,前面陈毓似是说了句什么,旋即如期便朝着地上的几人走近,他手起刀落,最左边的那人当即人头落地。一切发生地太快了。祝琬远远看着,都还没反应过来,紧挨着那人的另一人也血溅当场,软着身子滚至一旁。几息之间,便只剩下一人。如期站到一旁,他半边脸都是被溅上的血,手中提着的那柄刀也滴滴答答地滚着血珠。这是祝琬第二次见到杀人的场景。上次是在那处废弃的官驿之中,但当时她不想和这主仆二人扯上干系,也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主动退去了院中。此番却是亲眼所见。一息之前还活着的人,这会已然身首异处,软塌塌地倒在地上,流不尽的血一点点漫开,延至祝琬的脚下。眼前的场景渐渐和她自小梦中见到的每一次梦魇重合起来。好似此时她不在禹地纷争之所,而是自小长大的中州帝都。她手捂着胸口,强压着几欲作呕的感觉,站在几个士兵之后,一声不敢出,只是大口又短促地喘息。闭上眼就是方才如期手起刀落的场面,可睁开眼,却是更难看的场面。祝琬来这边之前,其实对可能看到的场面有所预期。她知道这边的人都是叛党,也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必然会起战事。她更知道,陈毓其人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头一次见到他的当夜,五十来号人尽数做了他刀下的亡魂。最后以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尸骨无存。可她再见那柄刀时,刀身明净透亮,映出一个两个好多个她。令得她也忍不住去想,如今世道乱,世事难,他是不是也不忍见百姓苦。否则他为何会说,“梁王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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