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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计划吃完宴席,他带公主回府,吃吃淡酒与羊汤,打打马吊,再叫小厮们放点烟火,说不定公主就消气了。半个多月,他已经习惯睡觉时怀里揣着小狸奴,骤然被轰去睡西厢房,只怕是孤枕难眠。“大人,六皇子找公主说话。”扫砚掀开轿帘,低声对张瑾为说。张瑾为神色不变:“让伙计们停下,我等等公主。”说是等,实则还是出了轿子,远远站着,空中不知何时飘起细雪,又不知谁家爆竹声响,一朵烟火在天边绽放,一瞬银河落九天。他很少见到少女如此活泼,扯着道人的袖子,轻轻踮脚尖,趴在道人肩头上,凑近耳朵说着悄悄话,笑得眉眼弯弯,身后星落如雨。从这一夜起,也就是永昌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夜,张瑾为确定了自己人生的两大难题——如何揣摩圣意,以及,如何俘获公主的芳心。守岁在新旧交替的夜里,飘起了细雪。周嬗伸出掌心,接了几粒雪花,湿湿冷冷的,冻得他一个激灵。于是他往周珩身上贴,挽起同父异母兄长的手,在人耳边笑问:“你来作甚?要说什么?可是给我带了贺礼?”“嬗妹嫁人,我自然要送上贺礼,只是有些多了,今夜不便携带,等明日我叫人送到嬗妹的府上去。”周珩任凭他挽着,语气含笑。“你叫人送礼来,自个儿为什么不来?”周嬗趴在皇兄的耳边哼哼唧唧,“你明早也要上朝么?来我府里,和我说说话嘛,就当作拜年。”周珩远远和张瑾为对视一眼,朝人点头致意,尔后扭头看着撒娇的皇妹,无奈道:“我怎么不用上朝?况且我一别京城多年,落下许多烦人的杂务,恐怕要忙上好一段日子。等我空下来,再去你府中玩,可好?”自然是好的,只要周珩来就好。周嬗又问:“你在父皇面前说你以后不走了,当真?”“嗯,不走了。”周珩浅浅叹息,“我早年出家修道,的确得了几年的清静。然我周游天下,年中又至江浙,见田地荒废、百姓蒙难,心里越发不得宁静,方知自认为的无为无心,不过是懦夫的逃避罢了,实在算不上大丈夫之举。出世入世,只要能求一个莫愧于心,与我而言,皆是修行。”他说得颇有几分落寞。周嬗闻言便踮起脚尖,学着长辈的姿态,老气横秋摸了摸兄长的脑袋,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周琮自寻死路,经这一遭必然元气大伤,以后估计也跳不起来了。六哥胸有丘壑,定得父皇重用,何惧他一个周琮?”“你呀!”周珩对自家皇妹简直哭笑不得,头向后仰,躲过周嬗没大没小的手,朝某位驸马的方向努努嘴,“快上轿子罢,驸马在那等了好一会儿了。”周嬗登时有些心虚。细雪霏霏,他隔着雪幕,睫毛颤抖,看见张瑾为立在前头,双手拢在袖子里,向他淡淡地笑了笑。……轿子方停,周嬗还没出轿门,就听见翠姨清脆爽朗的笑声,丫鬟们跑来跑去,小厮们嘻嘻哈哈,府里到处都是人气。“嗳呦,瑾哥儿,你和公主总算回来了!”翠姨的笑声由远及近,“快来快来,打牌四缺一,就等你们呢!”周嬗便下了轿子,扶他的不是玉汐,而是张瑾为。男人的手烫得惊人,周嬗总觉得他似乎在生气,但仔细看看男人的眉目,又是带笑的。笑面虎!他不过就是和六哥多说了两句话!“回来路上冷着吧?来,喝两口姜汤,再进屋暖暖。”翠姨见两口子手拉着手,嘴角不禁抿笑。她从食盒里拿出两碗熬得喷香的姜汤,叫两口子吃了,再使唤丫鬟们来服侍。“你别拉我手了,好多人看着呢!”周嬗见丫鬟们从垂花门里走来,而男人的手迟迟不见松开,难得有几分害臊,手在男人的掌心里动来动去。张瑾为闻言却抓得更紧了。院子里处处张灯结彩,红灯笼像一团团火,把他的脸烧得通红,嘴上却是答非所问:“公主想歇会儿,还是做点其他的事?”“我……我想把头上的东西拆了。”周嬗死活甩不开男人的手,只得把眼睛闭上,头一扭,唤道,“姑姑,我要更衣。”等人都挤在两人跟前,张瑾为总算松了手,笑容不变道:“我也要更衣。”玉汐领着丫鬟们一拥而上,带周嬗回了后院,把一头的钗儿簪儿卸下,再给周嬗戴上卧兔儿,茸茸的一圈白貂毛,格外俏皮。他又脱下厚重的织金团衫,换一件大红缎厚袄,揣着手炉,跑去前堂看人打牌。“公主来了!”周嬗踏进屋里,就听见翠姨的朗声笑道。他凝眸一看,一群人围在炕上,支着个四方桌,正唰唰洗着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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