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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嬗被这丫头气得一噎,他唤玉汐道:“姑姑,这丫头都你被惯坏了!罚她吃一个月的素斋!”众人一齐笑了。张瑾为用薄饼卷着炙肉吃,这些荤腥吃多了着实腻味,他吃了几个饼,也就罢了筷,徒留鹿肉在炭火上滋滋作响。他笑道:“不知大兴隆寺的素斋味道如何,我倒记得苏州府诸寺的素斋就很不错,选用当季的笋与三菇、素鸡,虽是纯素,却不比荤的差。”没吃过,不清楚。周嬗凉凉看一眼男人,心想大兴隆寺的素斋犹如猪食,他嘴上却道:“马马虎虎吧,不至于食不下咽。”那就是难以下咽了。张瑾为抿一口酒,看少女的筷子七歪八绕,就是不往鹿肉靠,笑问:“公主不爱吃鹿肉?”“不大喜欢。”周嬗说,“腥、热。”热。鹿肉性温热,属脾、肾经。这东西确实不能多吃。夜里张瑾为浑身捂燥,在榻上彻夜难眠,直淌着汗。身旁的小骗子睡得十分安静,照例把手和脚探进他的被窝里。他抵着那一点柔软,气息一时不稳,碰着脚踝上冰冷的金足铃,又稍稍拉回神志。不太妙。他忽然记起某位御史,传言其人大啖鹿肉,夜里生龙活虎,怒写万字奏折弹劾陈仪父子,不久传为美谈。凡夫俗子食鹿肉,想的都是那档子事,张瑾为自诩正经,也断然做不到连夜怒写公文的壮举。况且他身边还躺着人。胡思乱想许久,神志逐渐模糊,身子却愈发的燥热。这股燥热似乎融化了春雪春冰,汇成滚滚春潮,涌入他的梦里。起初是个文雅的梦。他朦胧之中回到江南早春,三十六陂春水,山野雾茫茫,水渰波粼粼。他如过去许多年一样,沿着湖岸行走,要去老师府上。可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老人说这是遇着精怪了,他不禁在心里苦笑,自己一穷二白,不见贼人青睐,也只有一副皮囊能让精怪惦记惦记了。他走累了,靠在岸边老柳上歇息,忽见那柳树斜出,绿丝垂在水面,掩着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水鸟、行人、还是……精怪?他唯恐惊了对方,用手轻轻拨开枝条,然后呼吸一滞。热。早春尚大寒,为何热成这样?老柳树斜在水面的枝干上坐着一个少女,苍白的、小小的脸,淡红的唇,眸子吸饱水色,一片潋滟。她的乌发长长落在水面,身上裹着若隐若现的白纱衣,纱衣半湿透,小腿的曲线温柔,足踝的金足铃微微摇动。是山野里不谙世事的精怪。张瑾为呆了片刻,忽的一咬牙,脱下自己挡雨的蓑衣,也不顾春水冷得刺骨,快步走到少女的身边,把人扯到怀里,用蓑衣包得严严实实。少女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不冷么?”张瑾为叹气,“你平日里手脚冰凉,如今又不好好穿衣服,又泡在湖里,是不怕吃药了?”少女说:“你来作甚?我要和大兴隆寺的和尚说话,你好烦人!”张瑾为气笑了:“你要出家当尼姑么?”少女说:“嗯。”张瑾为难得生气,在梦里他并非完全的正人君子,那些隐秘的欲念暴露无遗,他才发现自己原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他幼时什么都没有,吃的穿的都是别人的,说不嫉妒,是在自欺欺人。如今他该有的都有了,没有的将来也会拥有,他愈发野心勃勃,对仕途,对妻子。当然梦里什么都有。他去亲少女的唇,柔软、带着甜味,他想她是不是又在睡前吃了糕点?舌头比唇还要软,他轻轻咬着,托住少女腰的手传来痒意,原来是条毛乎乎的尾巴。他睁开眼睛,见少女被他亲得猫耳朵都露了出来。果然是只小猫妖。张瑾为热得难受,他想再亲亲自己的猫,忽然浑身颤抖,神志骤然一清,总算从乱七八糟的梦里醒了过来。才想舒口气,他身子又是一僵,只觉尴尬至极。还不如不醒。他悄悄远离枕边人,强迫自己冷静,或者干脆出门冻上一冻,如此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了,要是被察觉……真是冒犯又失礼。转过头,恰恰对上梦里那双潋滟的眸子。周嬗的眼眸在夜里会发出微弱的光。不明显,但在黑暗中偶然瞥到,难免让人心惊胆战。张瑾为被人吓得登时冷静了几分,但尴尬仍未消退,他嗓音低哑,无奈地问:“公主也睡不着么?”“做了一个梦。”周嬗没睡醒,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刮在某人的身上,“被里头的人气醒了。”“我也做了一个梦。”张瑾为笑,“也莫名其妙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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