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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杳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门框上,反手将门板用力地阖了起来。
身前的人脚步未停,踩着游廊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声一声好似踩过了谢杳的心尖,伴随着丝丝缕缕的薄荷香,像是蛛网一般裹挟着她。
谢杳闭上眼睛,沉沉的呼了口气出去,在睁眼时将眼底最后一丝水光挤了出去,美眸微垂,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两片阴影,福身低声道:“殿下。”
而后微微直起身子垂首:“民妇身子不适,未能远迎,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视线里出现一双绣着金蟒暗纹的长靴,薄荷香萦绕在谢杳身边,脚步停在自己面前,裴青衍意味深长地开口:“身子不适,昭昭哪里不舒泛?”
宽大的指节落到她的腕上,扶着她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裴青衍的拇指似乎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手上的伤疤,缓缓开口:“可孤瞧着不像啊……昭昭。”
裴青衍那句“昭昭”咬的很重,字音却刻意放的轻飘,和以往在床榻上叫她名字时一样,刻意勾着些尾音。
谢杳向后退了一步,鞋跟狠狠抵在了门槛上,鞋面上的珠子跟着乱颤。
绾绾和巧月就在身后的屋子里,她硬是撑着门板挺直了身子,离裴青衍身上的薄荷香更近了些,将屋内隐隐约约传出的呓语声隔绝在了门内。
咬了咬下唇:“殿下所说的昭昭,我不认识。”
明明游廊上微风阵阵,但是她却忽然觉得有些闷,深深吸了口气,入鼻的却是裴青衍身上的薄荷香。
她福了福身,头上珠钗跟着晃了晃:“前厅已经备下了茶水,殿下可愿移步?”
“好。”,身前的薄荷香淡了一些,谢杳呼了一口气出去,身子抬离门板,看着身前缓慢移着步子的人,汉白玉的衫子上在日头照耀下还隐约能看见些许金蟒暗纹。
谢杳到前厅的时候,汪锦文已经坐下了,看见裴青衍的立刻起身,低声笑道:“殿下当真是心急,到底是将魏夫人请了出来。”
裴青衍在听见那句魏夫人时脚步一顿,捏了捏手中折扇的扇骨,锐利的眸子落到汪锦文的身上,冷笑一声,出口的话含着些许怒意:“魏夫人,孤怎么没瞧见你那位夫君?”
谢杳执起茶盏,递到了裴青衍面前,头颈低垂:“夫君的医馆甚是繁忙。”
“啊——”,裴青衍没接她手中的茶盏,抓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向前,手中茶盏翻转,悉数泼在了裴青衍的袖口上,滚烫的茶水蒸腾着他身上的薄荷香,随着珠钗晃动萦绕在她的口鼻。
“殿下。”,谢杳转动着手腕想要收回手,但是却挣脱不了裴青衍的禁锢。
茶水顺着裴青衍的胳膊流到了她的袖口,打湿了她的衣袖。
那人的拇指扣着她的手腕,任凭她怎么转动都挪不开,面上带着愠怒,出口的声音也盛着些许怒意:“昭昭,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想必不必孤提醒你,还有你的夫君……”
裴青衍抓着她的袖口压低了身子,茶水混合着薄荷香靠近她:“昭昭,想想当年的谢家,如今都尉府也一样。”
他的声音像是凝着一层冰,明明已经要入夏了,谢杳却恍惚地察觉到一丝冷。
谢杳蓦地抬头看他,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怒意,和当年惊马时的温和模样完全不一样。
她忽然惊觉起惊马其实并不是裴青衍第一次提出让她做他的外室。
在谢家才是她第一次见裴青衍。
那天在谢家的后院,裴青衍叫住了他,谢杳看着那个记忆中有些久违的身影,忽然就黏住了脚步。
那天他一身月白锦袍,其内的蟒纹若隐若现,被外面照着的银狐裘挡了个严实,手中持着精致的紫铜手炉。
他姿态悠闲地坐在亭中,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声音依旧清冷温润,压低了身子,强硬地与她对视:“你是谢杳对吧,孤听闻谢家长女十分擅长琵琶,不若你奏一段琵琶让孤听一听。”
坊间传言,太子殿下留恋戏院,十分喜爱琵琶。
谢杳看见枝头的梅花跟着跟着晃了晃。
她恭敬地坐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在膝上,用着十分轻微的声音说道:“好。”
裴青衍不喜欢听琵琶,她第一次就看出来了。
一曲闭,亭子里安静得异常,谢杳甚至能听见裴青衍手炉里炭火偶尔传出来的“劈啪”声。
裴青衍握着杯盖撇去浮沫,轻轻抬眼,视线落在谢杳扣着琵琶的手上,声音低沉悦耳:“谢杳,谢家放出去的印子钱,你可见过?”
谢杳抱着琵琶的手不由得越来越紧,扣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一颤,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她抬头看向上座的人,雪光映着裴青衍的玉扳指,他执着茶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而后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身子微微前倾,连身后的腊梅随着寒风晃动。
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慌,强迫自己抬头,迎上了裴青衍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眸子。
“谢杳,做我的外室,谢家的印子钱我全当没看见。”
谢杳感觉喉咙仿佛被死死扼住,仰着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将左耳对准了裴青衍,手掌落到了二人交叠着的衣袖,盖着了那些被茶水打湿的暗纹。
“民女愿为殿下弹琵琶。”,她垂着眼睫,看着裴青衍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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