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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燕军已有六日没有攻城,滦州城已从大战中修整过来。城墙已重新修补,守城将士已不再疲惫困顿,每日枕戈待旦。这大战后的平静反令人有些不适。
王焕、张羽、秦玉每日商议战事,刘逊却多忙于民政。守城战中民夫伤亡千余人,刘逊每日至伤亡者家中安抚,按兵士殁于王事例抚恤。全城百姓感戴刘逊,毫无怨言。
这日午时,刘逊刚刚走完几户人家,正在一间紧闭店门的生药铺门前小歇,忽有一名军士急匆匆跑来禀报,城东门外涌来大批百姓,自称从营州逃难而来,请求入城。
刘逊一惊,倏地站起,道:“我这便去。你速去州衙禀报张统制,请他速到东门。”
那军士回道:“禀堂尊,小人是从州衙过来的,已禀过张统制,张统制正去往东门。”
刘逊不再说话,急急赶往东门。待到东门,上了城楼,只见张羽已到了。二人熟不拘礼,刘逊开口问道:“究竟何事?”说罢俯身下望,见城下聚了有三、五百百姓,一眼望去,皆是老弱妇孺,哀求之声不绝,间有跪地求告者。
张羽道:“听口音,确是营州百姓。我细细观之,其中并无一个精壮男丁,似无奸细,远处似也无燕人伏兵。退之,可否放百姓入城?”
刘逊思忖片刻道:“放自是要放,却需仔细甄别,万不可放入一个奸细。只是营州百姓为何至此?莫非燕人袭了营州?”
张羽道:“何必狐疑,若是要放,我亲自去一一甄别,待百姓入城后找几人一问便知。”说罢匆匆下城。刘逊只得随他下城。
张羽点齐东城守军四百人,命五十人守在城内,这才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却先不令百姓入城,三百五十兵士开出城门,先令三百人戒备外围,再在门前设卡,令百姓上前一一验看,观其形貌,听其口音,有不似营州人者立时押下,确认无疑者便放其入城。
刘逊并未出城,只站在城内看入城之人,果然或是垂垂老者,或是携童妇人,并无精壮男子。军士令入城百姓先站在一旁等候,待全都入城后再作安顿。刘逊吩咐州衙主簿速去收拾城中寺庙观宇安顿百姓,再架设粥棚舍粥赈济。
刘逊见入城百姓中有一老者精神尚佳,便命军士请他过来。那老者见刘逊身着便服,不知是何身份,乃深施一礼道:“小民拜见官人。”
旁边兵士斥道:“这是我滦州正堂。”
那老者忙要跪下,刘逊伸手扶住道:“老丈不必如此,这里不是大堂,不必施大礼。”
那老者颤颤巍巍,又躬身施礼。刘逊吩咐军士搬来两条长凳,与老者相对坐下。刘逊问道:“老丈尊姓?何方人氏?作何营生?”
老者道:“禀堂尊,小民姓李,哪里有名字,因排行第十一,旁人都呼小民作李十一。祖籍便是这平州府营州,小民家世代在营州务农。”
刘逊点头道:“李老丈,缘何到滦州来?又为何是这般模样?”
李老汉道:“小民本住在营州城西十里的桦树堡,半个多月前,州衙来人,命我们整个堡子进城,州里安顿住处。小民等知道是要打仗,也不敢抗命,全家七口就进了城。州里给安顿在一间大大的饭庄中住下,一同住的还有十余户人家。州里收走了我们的粮食,每日里施我们两顿粥饭,也还过得。”
“这般过了十多天,却是一点战事消息都没有。与小民同住的几个人就闹着要回乡,小民却不敢。不想到了前天早上天没亮时。燕贼偷偷攀上城墙,杀死守卫,开了城门,燕贼进了城。我扒着门缝偷瞧,见燕贼点着火把,举着明晃晃刀子杀了进来。官军也有迎战的,却抵挡不住燕贼。听闻州令和官兵将军们都逃了。”
“到晌午时燕贼就挨家挨户拿人,翻箱倒柜,搜找粮米和钱财。小民见了刀子,不敢反抗,只得随燕贼们到了衙门前。燕贼将男丁都押了出去,只留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又不给饭吃。小民等都以为不得保命,却不想昨日燕贼又将我们押出了城,分拨押来滦州。直押到滦州城十里外燕贼才离去。我等无路可去,便只得来了滦州。”
“小民这只是第一拨,后面还有几拨,只怕都是要来滦州的。可恨那燕贼将小民两个儿子不知押到何处,我那老婆子和儿媳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有小民一个女儿,一个孙女儿跟着小民。堂尊若见了小民家人,万望将我等分拨到一处。”说罢抹起眼泪,又要跪下,刘逊扶起老汉,命他暂回百姓之中。
刘逊又问了三四人,皆如李老汉一般言语。
这边直忙乱了一个多时辰,百姓才全都进了城。张羽吩咐麾下观察使再有难民到来便如此一般处置。那边主簿已将寺庙观宇清理好,粥棚也已架设,便将百姓安顿了。刘逊又吩咐将沿街店铺都腾出来,预备安顿更多难民。若是不够,还需将州学、公所等闲置衙门清理出来。
回到州衙已是申时,王焕、秦玉早已在这里等候。张羽、刘逊落座,王焕道:“燕人袭取了营州,平州必也难保,只是燕人为何将百姓赶到我滦州来?退之,你如何看?”
刘逊端
;起茶盏一饮而尽,用袖口抹干胡须上的水渍,道:“燕人取营、平二州本无大用处,有我滦州在,燕人便不敢南下。我思之,必是近日天降大雪,道路难行,燕军营中缺粮,国中粮草又未能及时运到,这才想到营、平二州取粮,却不想营、平二州存粮本不多,前些时日又运了一些到我滦州来,燕人取不到粮,便在百姓手中一点一点搜刮粮米。”
秦玉叹道:“此时若能袭取燕贼粮道,燕贼必败。只可惜滦州四面被围,若有人马出城,燕贼焉能不知。皆因滦州人马太少,若是陈制司大军在,必然一战成功。现下却只能坐失良机。”
刘逊道:“璧城也不必惋惜,燕贼已现颓势,此战我大郑胜算大增。前几日燕贼接连攻我城池三日,天降大雪方才停歇,彼时我尚觉乃是大雪救我滦州一命,现下想来,又何尝不是救了燕人一命。”
王焕道:“哦?此话怎讲?”
刘逊道:“燕贼攻城,我军伤亡惨重,燕贼为何不连夜再攻?必是伤亡更重。城南燕贼本该有三万五千人马,陈制司援军到来,他分出一万五千人马阻挡陈制司,城南只剩了两万人马。若是夜战,燕贼折损难以估算,便是攻下我滦州城又如何?人马折损过多,他又如何与陈制司大军相抗。即便他能再胜陈制司,剩余的人马南下也不足为患了。我大河南北之军便可将他困在河北,不得逃遁。他若不南下,燕贼中路、西路军没了策应,便也难有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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