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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恒更是懵懂,喃喃道:“这是......”
刘逊道:“永业,这宅子是秦制司买了送你的。他听闻你要回都,便买了这宅子收拾出来,专等你来。这两个家人也是新近才买来服侍你的,礼数上还要你再教导才是。那小丫头名菊儿,小厮唤作锄药,你只管使唤便是。”见徐恒要说话,刘逊又道:“永业若推辞,便枉了秦制司这片心。我见你并无随身包裹,想是在万胜镇失却了,若无十分贵重之物,便不寻也罢。屋内床边柜子中有这宅子地契,还有三十贯钱,你暂且开销。旁的事也不需你挂虑,万事有我。”
“永业,你我相交,有心而已,余事不必多说。”
徐恒道:“也罢,我不推辞,我若再离都,还与秦璧城便是。”他原本那处旧宅已被内廷收回,父亲徐云的旧宅乃是郑帝所赐,也已上疏缴回,如今重回梁都,有这一处宅子落脚,心中也颇觉慰足。
刘逊笑道:“永业这次回都,莫非还想着再离去不成?只怕永业离不得梁都了。”
徐恒道:“从昨夜到现下,秦璧城与你刘退之皆是言不及义,却又是这般待我,教我心中好不安生。如今左右无人,退之何不直言?”
刘逊道:“非是我不肯说,今日过节,永业也知道这时军中最忙,我还要回营中去。今晚我还来,那时我们再详谈。”说罢起身告辞,又道:“吩咐下人不必准备酒菜,今晚我自带来。那时我二人饮酒赏月,好生过个团圆节。”
徐恒无奈,也不再挽留,便送刘逊出院门。见刘逊去远,又踅回院来,四处逛逛。见厢房中小厮锄药已将饭菜备好,便胡乱吃了,又命他二人也吃饭。徐恒又踅回上房,见卧房床边果有一大柜,打开柜门,柜中果有一纸房契,三十贯钱,此外还有一锁一匙。
徐恒锁了柜子,却将锁匙随手置于桌上。又去西侧书房,见西侧靠墙一排书架,架上许多书卷,便信手翻找起来。突地见有一函三卷《李卫公问对》,便取出一卷,歪在春凳上翻看起来。只看了三、五页,睡意袭来,不觉睡去。
醒来时日已西斜,身上却搭了一件长袍。徐恒掀开长袍坐起,看看天色大约申时末,便唤菊儿打水盥洗。洗漱过后又坐在书房看起《李卫公问对》来。
待到酉时将近,天已黑透,才听得有人拍打院门。锄药前去应门,却是两个店伙打扮的人,各提了一个大食盒。
二人道:“是一位刘大官人订了一桌席面,命送到这里。”锄药收了酒菜,徐恒命赏二人每人二十文钱,打发两个店伙去了。又过了一刻,刘逊才来。
刘逊道:“永业莫怪,我来晚了。原想着永业离都三年,今日甫回梁都,该尝尝樊楼的酒菜,便去樊楼订了酒菜。不想今日中秋节,圣上降旨今日暂解宵禁,金吾不禁,那樊楼生意异常火爆,我订这些酒菜足等了一个时辰。这也还罢了,若是到了樊楼去吃酒,只怕要等到明日早上才有坐席可坐。”
徐恒笑道:“劳退之念着,我却着实想念樊楼的酒酿圆子,和中秋的桂花酿了。”
刘逊笑道:“可巧,这两样今日都有。”
徐恒命家人在院中放桌,摆上酒菜,原想将桌放在荼蘼架下,但今夜圆月挂在南天,荼蘼架下却赏不到月,便将桌放在了院子正中。
酒菜摆好,糕饼点心,四冷四热,摆了满桌。徐恒、刘逊相对而坐,举杯邀月。
酒过三巡,刘逊道:“永业,一别已有五年,今日相逢,足慰平生。有明月美酒,有故友相伴,夫复何求。”
徐恒道:“退之待我之情义,徐恒没齿不忘。自三年前那事后,我已看尽世间冷暖。有多少昔日旧友冷眼相加,避我唯恐不及,只退之待我如初。宦海浮沉,退之赤心不改,真难能可贵。”
刘逊道:“永业说哪里话来。你我十年前相识于开宝寺。那时我不知你家世,竟与你倾心相交,永业亦不以我贫寒,与我每日纵酒论文。那年永业一举高中,我却名落孙山,若不是永业资助,我又怎能留在梁都读书。此后延佑二年、延佑五年我又两次落榜,我心灰意懒之下,便欲离都返乡,是永业劝我拔贡待选。后因无人愿去北疆为官,朝廷便要在举人贡生之中选官,又是永业向吏部举荐了我,我才得以入仕为官。若无永业,岂有我之今日,我又岂敢有一夕或忘。”
徐恒道:“你我真心相交,又岂在门庭高低,身份贵贱?如此朋友,当世唯退之一人耳。只是时过境迁,如今我却要退之资助我了。”
刘逊道:“正是如此,你我相交,贵在心耳。你既不愿仰仗父兄,便在此安心住下,便是一世也是无碍的。有我刘逊一日,断不教永业为生计烦心。只是永业胸中丘壑,世人无匹,若就此荒废,岂不可惜?”
徐恒笑道:“我收到退之书信之时,便知退之之心思,是欲我重入政局。我既应了你回到梁都,便是想看退之如何安排。只是我再不能为官,若是入人幕府,却又心有不甘,倒不如我浪迹江湖,抛却名利来得自在。我又有何出路,请退之指点一二。”
刘逊道:“永业兄之为人,
;我是深知的。你虽托名放浪,心中当真能抛下朝堂么?名与利是你永业兄与生俱来之物,你固然可将其弃之如敝履,朝局与天下却是你刻在心底的,你当真能抛下么?”
刘逊之言如重锤击中徐恒心口,徐恒默然。刘逊道:“当年永业保废太子为的是什么?是为废太子恩深义重?还是为其有明君之相?依我看皆不是。永业与令尊一心保太子,不惜干犯谋逆之罪,实是不愿我大郑日渐衰败,以致亡国。实是望我大郑有一日能重振往日雄风,一统天下。如今这心思便消磨了么?”
徐恒端起酒杯,仰头喝干,又重重放下酒杯道:“退之,莫要再说了,现下这等情势,我纵还有此心思又有何用?何况当今天子重新振作,我大郑又有一番新气象,来日定可国强兵壮,一统天下也非难事。有没有我徐恒,想来也并无不同。”
刘逊冷冷道:“永业兄莫非是敷衍我?”他看看四周,月明中天,夜静如阑,两个家人都已躲到厢房中去,遂压低声音道:“当今郑国之势,依我看,只四字而已。”他盯着徐恒,一字一字道:“回光返照。”
徐恒一震,抬眼看着刘逊。刘逊道:“这三年来,当今施政确有许多好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再者四方安定,无战事所扰,我郑国才能蒸蒸日上。然当今毕竟年老,如此清明之政又能维持几年?到今年当今便已有了昏聩之象,便如六月,当今突然降旨,命北疆停止与燕国民间互市。郑燕互市已有三年,非但我郑人获利颇丰,便是燕人也乐此不疲,两方互通有无,各取所需,才能令两国边境一片熙和,三年无战事。然此圣旨一下,只怕便令郑燕两国再启战端,百姓再陷水火。幸而袁宜直与崔默之封驳诏书,据理力争,抵死不从,当今才收回成命,这旨意才没有颁行天下。是以民间并不知此事。这等事,也非这一例,只今年半年,据传政事堂已封驳当今诏谕四、五次之多,如此施政,怎能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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