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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匣◎
三月初八,细雨如丝。
刚过清明,街上只有零星几人,折返汴京的百官相互寒暄一番又各自分别。
渐渐脱离人群的马车往窄小的巷子歪七扭八地拐了一阵,悄无声息地到了王家府邸的偏门。
仍是同两个月前离开一样,府门紧闭。听说王家公子久病未愈,所以整个府邸都异常冷清。
行人直言早些年的传闻果然信不得,安乐公主薨逝,这王小公子也没念着年少情谊走一趟,反倒在家中求个安稳。
染上青苔的门扉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叩了三声,院内的小厮探头探脑地开了门,连人都没看清便喊:“寒舍闭门谢客,闲人请回吧。”
话音刚落,警惕的小厮像是终于正眼看清了人,眯着的眼睛骤然瞪大,语气掩饰不住的惊讶:“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
惊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他左右环顾了一番,幸而除了那辆停着的马车再无旁人,便将门拉大了些,仅够单人过,才压低声音道:“快些进来罢。”
王延邑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有些恍惚。明明不过是这两个月没归家,却总觉得比四年不见还要陌生。
他垂眸应了一声,回眸冲马车颔了颔首,才提脚进屋。
马车没有回应,只是见人进去了,又晃晃悠悠地启程。
……
终于兜兜转转重回启明宫,易殊乘着车舆到了扶风书房。
离开汴京二月有余,一切计划和行程全部耽搁,正逢殿下差人过来请。
他推门一看,殿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案前,而是孤身站在书架前。
他穿着寡淡的素服,储君服丧以日易月,还得再过两日才结束公开的哀悼仪式。
“殿下。”易殊垂眸走近,压低声音唤道。
长身玉立的人闻声回头,他脸色淡然地颔了颔首,回到了桌案前,指尖轻轻点了点卷轴:“倾之,快坐下。”
易殊依言坐在身侧,抬眸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自安伸手在易殊手腕上揉了揉:“你瘦了好多。”
这些日子大家都忙得脱不开身,宿州官驿狭小人多眼杂,众人兴致又不佳,一直没能好好说几句话。
感受到腕上的暖意,易殊搭上李自安的手,眉眼温和:“殿下近日很累。”
政务时不时地传书过来,葬礼上也不能有一丝懈怠,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半来用,行事上也得一丝不苟,不敢出任何差错。
“……”李自安浅浅叹了一口气,如今形式逼得人喘不过气,唤自家倾之过来也不只是为闲谈,他望着眼前人,缓缓开口,“恭亲王临别前赠予我一样东西。”
他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深色木匣,放到了易殊跟前的桌案上,沉声道:“你看看。”
易殊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字眼,他没着急打开,只是望向李自安:“临行前?”
早有流言风语传出,说是恭亲王要举家迁到宿州,王府的管事已经在张罗着变卖老物件,筹出闲钱在宿州买一个宅院,只是不知几分真假。
“嗯,是真的。”李自安看出对方心中所想,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肉眼可见的疲惫,“他们要留在宿州。”
易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了,毕竟他没进昭宁的灵堂。
不过听说夫妇二人很是平静,估计是一无所有以后的无所谓。
王府搬迁并非易事,要皇命特许,宗人府协调规划,再与地方官府的配合。政治、财政、人员、礼仪方方面面损耗巨大,若是换成几个月前的恭亲王,那是断然不敢如此专横的。
但事已至此,朝中固有的反对声音也消弭了。
李自安顿了顿,继续道:“饯别前叔母特留我说上两句话,她如今眼睛不大好,风一吹泪便止不住地流。她说愿意留在宿州,这下可以好好陪着小祐。”
昭宁自五岁入宫起,每旬回一次王府。恭亲王妃总是早早进宫,亲自接人,一刻钟也不舍得错过。等到翌日清晨,将人送至凤阳宫,再恋恋不舍地离开。
如此十来年,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因为幼时娇惯,总要大家只喜爱她一个,恭亲王夫妇没有第二个孩子。
“这样也好。”李自安回想起来妇人凭栏出神的模样,近乎自言自语地下了定论。
说起来虽然称一声叔叔叔母,其实这些年来关系并不亲厚,但临了了反倒后知后觉这一丝浅浅的血缘。恭亲王一家到了宿州,汴京城内父缘的亲系便只剩下皇帝了。
汴京城是福泽之地,但宁北侯府倒下,林家元气大伤,皇家手足生隙。
易殊抬头望着皇宫比寻常人家不知高上多少的房梁,反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这问题真的很难回答,李自安沉默地望着窗外没接话。
易殊知道此道无解,轻叹了一口气,又拉回正事:“那李禛呢?”
李禛奉命带领军队赶往宿州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过大抵是两人气场不合,易殊并未瞧见李禛。
李自安翻开一叠文书,回道:“他请命驻守宿州。朝中还为那件事焦头烂额,但若是要宣战离国,李禛会是副帅。”
大概是那夜不顾一切夜闯宫禁的缘故,易殊罕见地不似从前般怀疑李禛的动机。他一向看不惯李禛,从小处心积虑想要爬到人前,不惜做下许多祸事,如今太后对李自安怨念与日俱增,李禛算得上是苦尽甘来熬到头,反倒一股脑扎进了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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