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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
“……我也没想过的。”她哭声又起,话语断断续续,“是出行前夕,她找到我……说……说她的夙愿已了,她愿意替我出行……我当时不愿,可是……”
易殊当然知道不会是李祐的主意,她怕连累旁人甚至百般阻挠抢亲的行动,又怎会忍心让一个初识不久的姑娘替她嫁去离国。
“可是她说……”昭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呜咽声,“她说她从小没当过千金小姐,也不曾见过世面。如今若能借着公主的身份嫁到离国,体会万人之上的生活,也算是此生无憾。”
“我也想了很久,我想,他们大概也会顾忌大圌国力,不敢胡来。全是我的错……我终究害怕孤身一人到那全然陌生的地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悔恨。
她已经认命般偷走了私印,不愿王延邑为她冒险。不曾想上天却给了她第二次机会,春桃的眼睛那么真挚,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我真的没想到……”昭宁疲惫地摇头,泪水如串珠般坠落,“我没想到送亲的队伍会在路上出事。如果知道……我绝对不会让她替我。这是我的命,我会自己走的。”
她哭得脱力,只有死死抓住眼前人的袖摆才面前站稳。
易殊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真相。
那日送亲时的恍然若失有了缘由,心中久消不下的惶恐更是先兆。
他早该察觉的,为何上轿前,‘公主’独独朝他的方向凝望?为何遭遇截杀时,‘公主’的尸体端坐轿中,连头上喜帕都未曾掀开。
心在油锅中反复煎煮,面上却做不出任何别的表情。
良久,他像是才找回声音,问道:“那她……可说些什么?总不会不留只言片语便长别。”
这话其实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问的,他只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莫要像个木头一般僵在原地。
明明说好忙过这一阵就要带春桃出去好好逛逛汴京,她从来都很喜欢看热闹。
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离开。
“有的,有……”昭宁慌忙用掌心揉搓着不断涌泪的眼睛,焦急地重复着,“她留下了东西……说是叫我交给你。”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叠层层包裹的布。一层层打开,直至露出最里面那张小小的纸片,她又在身上的粗布衣襟上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的手,才颤抖着将其递给易殊。
喉间涌上一股浓厚的铁锈气息,生生被易殊咽了下去。昭宁已经临近崩溃,经不起进一步的刺激。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纸。
春桃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据她说是以前在镇上跟着上了两天的学堂,但后来农忙便没去过了,稍难些的便不会了。
正逢那段时间易殊在山上待得无聊,左右也没旁的事做,便说着教春桃识多些字。不过春桃是个坐不住的,没两天便说着‘以后再学’跑开了。
她是个话密的孩子,想来会是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然而展开的纸上只有两个歪歪扭扭、却写得极为认真的字——蟪蛄。
“哈。”易殊先是轻笑了一声,眉眼都舒展开,“又没认真听。”
但眼泪却无声地从笑着的眼眸中滚落。
他想起来了。
那日的雪很大,山上无聊,他倚在窗边看书,这是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法子。
春桃咬了一口好几天前从山下带上来的一块糖糕,晃着脑袋凑了上来,指了指书上的字,偏头问道:“公子,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易殊在她沾满糖霜的指尖碰到书页时便不动声色地将书往后挪动了一寸,低头轻笑了一声:“我看得见,不用指。嗯,蟪蛄不知春秋,这是一种虫子,寿命很短,只活一个夏天,所以没见过春天和秋天。”
“嗷,”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慧谷好可怜啊,怎么样让它活过夏天呢?”
易殊又纠正了一遍读音,本想解释这是比喻世人目光短浅,但看着她天真又带着怜悯的眼神,终是改口道:“生死在天,人力难为。”
春桃面上明显露出失望。于是易殊放下书卷,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虽然只能活一个夏天,但它们也会用尽全力去活。生命的意义,在于活着的时候是否绚烂,而并非长短。”
春桃目光依旧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些书好没意思,公子改日读些好玩的我再过来。”说完便自顾自跑开了,易殊以为她是对文章不感兴趣,失笑摇头,随她去了。
可是没过一会,春桃便端着那盒她最宝贝的糕点跑回来,非要他尝一块。
易殊莫名其妙,却只能无奈地拈起来一块,对方才肯作罢。
现在想来,大概是她自己觉得它们可怜,也觉得旁人会为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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