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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阵颠簸,她重重地落地,赵亭峥清楚,这是被丢在了乱葬坑中。内监只给尸体铲了一层薄土,赵亭峥庆幸这俩人没有厚葬的毛病,她费劲地扒开口袋,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摸了摸藏在心口的虎符,往外走。她要去楚府,要找到楚睢,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拿到虎符。猝然地,赵亭峥停住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污土,衣裙上沾着鸣琴的血肉,头发乱糟糟,狼狈不堪。不,不能这么去,她想。要是这么去,楚睢会知道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赵亭峥不想把他往叛了想,但眼下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偏生此时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没有钱买衣服,她左右看了看,咬牙,扑在尸堆里面,一个一个地翻找。埋在乱葬岗的宫人大多出身穷苦,没有钱打点,连野狗也嫌他们的骨头发柴。赵亭峥做过亲王,当过小偷,干过山匪,如今又开始了盗墓。她苦中作乐,心想,说不准过几天,还得当个反贼。但什么都不管了,忍着阵阵尸臭,终于,赵亭峥在一具尸体前停下了。他嘴里有一颗金牙。赵亭峥深吸一口气,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伸手进去掏。牙镶得不算紧,尸体放得很久,肉已经有些腐朽了,她力气大,很快就把那颗金牙取了出来。随便在个小水潭里冲洗干净,她把沾了血和土的衣服脱下来,反着穿,走上了街。愿意用一块金子换一身衣裳的冤大头不多了,赵亭峥很快就换上了衣服,星夜,打听着门,直往楚家府中去。因为未成婚,楚睢没有分府别居,而是住在家中。楚睢的母亲乃国子监祭酒,她去国子监打听,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楚府的大门。清流人家,守卫自是不如内宫森严,赵亭峥顺着墙翻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楚睢的院落。她趴在屋檐上,夜已漆黑,积雪未化,楚睢的廊前栽着几株开得正艳的红梅,窗前一桌烛火,他凝眸坐在案前,手上奋笔疾书,赵亭峥盯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到底知不知道,叛没叛?兴许是“见面三分情”,赵亭峥的心突然就狂跳起来。在一路上,楚睢多的是机会解决掉她,犯不着把她骗进京城再动手。他是楚睢,赵亭峥想,不该去疑楚睢,楚睢是她的太傅。太傅和太女,是一张书案上的君臣。同生共死,同进同退。“啪嗒——”一粒石子不轻不重地打在楚睢窗上。楚睢恍然未觉,尤且埋案。“唿儿——”赵亭峥吹了个口哨,楚睢闻声,终于抬起了头,赵亭峥正要吹第二声,门口忽然一动,她连忙把自己埋在脊兽里头,一声不吭地躲了起来。来者是个年轻男子,在看清他的容貌时,赵亭峥浑身的血猛地一凉。“何无咎。”她喃喃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在楚睢口中,已经“恩断义绝”“势不两立”的师父。庄王赵守明的门客与犬牙,肃清太女党的刽子手,凶名赫赫的刑部何无咎,楚睢的授业恩师。他能敲开楚家的大门,也能敲开楚睢的书房。这事实由不得她不承认,赵亭峥不由自主地倚在房顶,心口痛得令她几乎窒息,她咬住自己的袖子,强逼着自己没有惨叫出来。——楚睢骗了她。至少在和庄王党毫无关系这件事上,他说了假话。屋中,气氛有些紧绷。楚睢淡淡道:“你来做什么。”何无咎不紧不慢地解下了雪白的氅衣,他环顾楚睢的书房,自来熟地走到了他的案前,楚睢的桌子不像他的人一样井井有条,散着许多诗书,何无咎瞄了一眼:“——《汉广》?”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楚睢面不改色地将敞着的书册合上,丢进了书案底下。“曾经的师父来了,”何无咎并不生气,他看着神色戒备的楚睢,慢条斯理地走到了他的身后,“连口茶也喝不到吗?”“……何大人近日杀得手都麻了,”楚睢冷冷道,“还端的住茶杯吗?”何无咎笑了,半晌,他眼神陡地一厉:“看在从前师徒一场的份上,师父告诫你一句——离那小靖王远远的,别管她的事。”说到这里,何无咎心中不无痛惜,他摇头道:“唯唯——”“谁让你叫那个名字。”楚睢冷冷道。何无咎盯着他,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楚太傅,依稀记得当年楚太傅痛斥何某自荐枕席,行为荒淫,不堪与之为伍,从前为师叹你性情高洁,宁折不弯,只叹服不已,如今一瞧,竟不是高洁,而是没瞧上庄王殿下的价儿,押了更贪的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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