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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怕战死在大宁,大宁不止有她的父母与仇敌,也有他的仇敌,北狄人从来不怕战死,他只怕赵亭峥心头始终难以释怀的楚睢。这些年间一直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南狼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如果只有恨的话,他或许不会在赵亭峥心底留下如此刻骨的痕迹。不由自主地,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前几日传来了对他来说最好的消息,楚睢要成亲了。赵亭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记着一个要成亲的男人,唢呐一响,从前种种爱恨付之一炬,此后楚睢只是不得好死的仇人,他早就不再是她的楚太傅。“殿下,我——”赵亭峥站起了身,黄金面戴在脸上,掩住了她的神色。令人辨不清。“我在请下军令之前,”赵亭峥打断他道,“给你,北山,还有姨娘,都留了些东西。”身后传来轻轻的重量,一只伤痕累累,却分外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悄然无声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没攒下什么钱,不多,够你们俭省些生活,还有些金银玉器,都放在吴允老家,她给你们安置好后路。”窗外的大雪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吹得外面呜呜有声,好像是谁的喉咙在悄悄地哭似的。“都给你和北山,还有姨娘。”她还没说完,南狼登时急了,扑过去道:“喂,什么留,什么东西的,说什么不吉利话——快呸!”赵亭峥闻言,不说了,半晌,又笑了笑,继续道:“也不是白给的,若我走了,王十成十地容不下你们,你带着东西和姨娘走去大宁,远走高飞,长命百岁。顺便年年给我烧纸钱。”南狼被她吓住了,良久,冷静下来,扑上去拥住了她。给她塞身边人的大小权贵络绎不绝,她始终毫无兴趣,也毫无回应,兴许已经是一个答案。她没有伴侣,夜夜熬在军帐里,会大宁话的北狄人很少,他和常常口出狂言的北山,是整个北狄中唯二能和她说大宁话的人。她走到他和姐姐的身边,是因为牵绊,还是孤独?南狼分不清。南狼直觉告诉他,若是把话说出口,她大抵不会说什么,只是渐渐地走远,把自己弄成一个彻头彻尾孤家寡人。“你不能死,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也不给你烧纸。”他打定主意。没人看得懂她赵亭峥想要什么,北狄已经臣服在了王军的铁蹄下,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她什么都不想要。南狼猝地感到不忿——她想要的人都要成亲了!“我等你,”他涩然道,“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直等,等到你愿意回头,等你看见我。”北狄的猎手擅长等待。没有谁会始终活在一场大雪里,南狼却觉得,她似乎从未从雪夜里走出来。可她明明那么恨他。可她竟画地为牢。此刻,酒楼中的血气和酒气弥漫不散,地上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翻着头,楚睢直直地跪着,如枯瘦梅骨。空气在一瞬间凝固,杯盘狼藉中,一片死寂,暗红的波斯地毯全是酒污血痕,好像天底下只跪了楚睢一抹白影。气氛几乎冷得能滴下冰,南狼觑着她的神色,心头终于咯噔一声。他明知道赵亭峥是担心他才来的。可看着她定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楚睢时,心里不住地发寒,下沉,下沉,一路下沉。隔着半副金面,他忽然之间辨不清面具下赵亭峥的神色,明明那只面具的每一个弧度都是他亲自丈量的,而他却从心底开始觉得陌生。“死都不该让她再见到楚睢的。”南狼心底倏地划过了这个念头。“……哼,”良久,赵亭峥的喉咙里溢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她抬起头,目中寒芒一闪。“怎么回事,竟然还是活的。”2霎时间,楚睢得呼吸仿佛冻住了,良久,沉默,一片死寂之中,几声快步,紧接着一对马靴停在面前。“……别过去。”他听见远处的轻声仓皇而颤抖,心中竟然有空不由自主地想:这屋子里原来还有另一个胆怯的人。有些仓皇,被捏着抬起了头,眼神避开。“憔悴了。”这是赵亭峥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第二个念头浮现上来,咬牙切齿,“……活该。”他实在是不如三年前好看了,面颊凹陷下去,喉咙脆弱得不堪一击,人摇摇欲坠,赵亭峥本以为再见到他时,会恨不得把他活拆成数截,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他收了又收的腰身上。太憔悴了。手一路向下,鬼使神差地,摸上了楚睢单薄的喉结。他眨了眨眼睛,无害,任取任夺,如同一头温顺的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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