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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吃过晚饭,杜仲替庾祺收拾了一床被褥,九鲤替庾祺收拾了两身衣裳,二人一道怀抱着送到衙门来。如今天黑得早了,刚过戌时,天上圆月皎皎如镜,衙门早关了门,却有一班当值的差役在衙内。
开门的衙役引着往三院去,九鲤见庾祺睡的是一间小吏们的值房,虽比不上家里,倒比监房强上不知多少,除桌椅书案外,还专门搬了罗汉榻来给他睡,榻上已有褥垫,她忙与杜仲将家里拿来的褥子又铺上去,铺好了坐下来试试,同杜仲你一言我一语,将徐卿如何背地里使坏的事说给庾祺听。
一看庾祺已让到左面墙下的书案前翻案上几本旧志典籍,听见未听见的,漫不经心地同他们搭着腔,一面也斜过眼眼来看她,两下目光一碰,屋里的蜡烛都像弹动一下。
九鲤心间一热,斜着眼看向杜仲,他正走去右前那张八仙桌上倒茶吃。庾祺亦把他看了看,想先打发他出去单留下九鲤,却因为心虚,觉得寻什么借口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踟蹰之际,有两个衙役敲门进来,嬉笑着叫了杜仲到门外唧唧哝哝说了几句。一时杜仲进来,嗫喏试探道:“师父,他们叫我吃酒。”
庾祺把书闲丢在案上,轻咳一声,“你去吧,你也大了,吃几杯酒也不算什么,只是不要吃醉,一会还要和鱼儿回家去。”
杜仲连声笑应着出去了,走得性急,门忘了带上。九鲤坐在铺好的榻上,两手撑在榻沿,斜望着门外,那廊下挂着好几盏灯笼,点点昏黄的光有序地在溶溶月色中摆动,像猫嘴上的须扫过皮肤。
门给庾祺阖上了,他站在门后,像朝她等着。
九鲤低下脸偷么一笑,立刻从榻上飞跑过去,一下扑在他怀里,把他的背撞在门上,“砰”地一声。
恰逢廊下有衙役巡查而过,在外问:“庾先生,有没有事?”
庾祺向后微撇着脖子道:“没事,跌了件东西。”
那衙役便打门前走了,不知是他的脚步声还是他们二人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庾祺一手搂着她,低下脸静静看她一会,一手从她额上向后摸去,“吃了晚饭来的?”九鲤噘着嘴点头,仰着面孔,像在讨吻,他亲了她一下,捏着她的腮笑了,“怎么越大越爱撒娇?”
还不是他要买她的账,难道对不相干的人撒娇么?她一脸得意的神气,“谁叫您吃这招呢?”
“倒怪我?”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呼吸一重,低下来衔住她两片嘴唇,是温软的,不知抹了什么,有点甜,他尝到这点甜头,更不由自主地探进她嘴里去。
这屋子的窗上糊的是桐油纸,一捅即破,庾祺不敢拉她到屋子中间去,怕被人撞破,他明知他们的关系很危险,但仍然被她引诱着坠入黑暗。她听见唇齿间泄出的她的声音,稚气妩媚,他的手指反贴在她腮畔,轻抚着她柔嫩细腻的皮肤。
九鲤觉得自己的嘴就是个洞口,本来是岑寂的,他不进来还好,一探进来,带进来一丝风,在洞内回旋,使她感到自己的空,这空渴望着被什么阗满,此刻她只怪他过于顾忌,但嘴上又说不出来,只不满足的猫一样哼着。
他的脸退开一点,手指仍然反抚在她腮上,笑道:“这种事会上瘾,是不是?才隔一天你就忘了痛。”
九鲤认为他在取笑,板下脸瞪着他,眼睛却洇着雾气,在那雾底下闪着一点迷离的光。
她作势要走开,被他一把拽回来,两手勾起她的腿,将她抱到了八仙桌上,顺便把桌上的蜡烛捻灭了。
那头书案上还有一支蜡烛昏暝地照着,光晕不到这边来,危险小了些。他的呼吸声似乎震动着那蜡烛,火焰总是颤颤巍巍,有种将灭未灭的脆弱。
他
俯在她身上看她闪动的双眼,觉得像在倚强凌弱,背着一层罪恶感,反而更蹦出许多霪邪恶劣的念头。
未及行动,就听见远远的杜仲说话的声音,他像从那值房里出来了。庾祺忙直起身,将她的衣裳拉好,抱她下来,又点燃桌上的蜡烛。
果然一时杜仲走来敲门,九鲤去开,杜仲进来便直望向屋子最里头,九鲤跟着转头一看,庾祺的动作倒快,已在书案那头翻书了。
她不禁暗想,从前无数回见他在房中看书,又不知有多少回他不过是在假正经,谁知他眼睛在书上,心思又在何处?原来这么多年都被他骗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00章齐梁界(十二)
阖上门,杜仲走到书案前,庾祺乔作闲散地转过身,把书举到身后,打量了他两眼。
杜仲只觉他这眼神中透着股凌厉与不耐烦,便忙摇撼着两手分辩,“师父,我就吃了两杯!”
庾祺脸色反而更冷了一分,“怎么不多吃?”
他讨巧卖乖地一笑,“我不是记着师父的嘱咐嚜,他们吃的酒烈,我怕不妨吃醉了,一会反倒要鱼儿搀扶着回去,她哪里搀得动我。”
庾祺不禁轻声冷笑,“你这会又听话起来了。”
杜仲听得茫然,想讨九鲤的意思,谁知扭头一看她,她却立刻调开了眼。他疑心是不是看错了,她才刚是在背后瞪着自己?他益发摸不着头脑,只得低着头自顾寻思。
庾祺见九鲤侧身站在杜仲背后,眼睛在屋里到处找地方落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哪行,她和杜仲自幼一处长大,早有默契,纵然杜仲素日愚钝了些,可是人都有个开窍的时候,就怕他真自己寻思出什么来。
如此一想,他将书扔在案上,踅进书案里头坐着,岔开话,“安神定心丸给齐家送去了么?”
“啊?”杜仲回神,扭头看了九鲤一眼,迟缓地点点头,“晚饭叫阿祥送去了。”
九鲤正怕被杜仲看出破绽,此刻一听庾祺问他正经话,心中如蒙大赦,上前将两手撑在案沿上搭讪,“叔父,齐家太太真吓傻了?”
庾祺见她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好笑,缓缓仰去靠向椅背,两手交扣在腹前笑了笑,“装疯扮傻的诊脉可诊不出来,不过从脉象上看,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杜仲给他二人一引导,哪还顾得上想别的?摸着下巴接嘴道:“我看这齐太太对师父肯定有怨气,要说栽赃嫁祸师父,她就是头一个!”
“还有陈自芳的老婆刘氏!她也有嫌疑。”九鲤抢白道,旋即将陈自芳与这刘氏无儿无女素日不和的事说给庾祺。
庾祺俯首沉吟了一会道:“仲儿,明日你陪鱼儿去问问刘氏。”
“那齐家那头呢?就怕师父一个人有些不便。”
“怎么是我一个人?不是还有张达与齐叙白。”
九鲤这才知道原来叙白并未上京,这杜仲,这半日竟未和她说起,问什么只答什么,真是个陀螺,不抽就不动!
也是,齐家出了事,况且涉及人命,叙白自该留在家中,要向昭王告假回来也不难。昨夜庾祺在洛山驿打了他一掌,记得他当时呕出口血来,不知好些没有?都是她连累了他。
她在这里自惭自愧,思绪乱飞,庾祺错眼一看,便喊她:“鱼儿在想什么?”
她忙眨眨眼,“啊?没,没想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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