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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祺给她看得很不自在,也怕突然会有人开门进来,便松开了手。
她却攀住他的脖子不放,眼丝转得幽怨起来。
“这不是在家里,外头人来人往的。”他安抚地亲她一下,笑着走去开门,她只得在后头暗暗剜他的背影。
门一拉开,面前站着幼君,两人都有些惊愕,庾祺惊愕她怎么来了,幼君则惊愕他脸上的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温柔,从前觉得他黑沉沉的眼底是深渊,眼下发现那底下有一道波光,通向另一处世外桃源。
偏头朝屋里一看,果然是九鲤在里头,他这笑容不可能是对别人,但又似乎同以往和九鲤相对时有所变化。
“我听说了先生受冤之事,所以特地来看看。”幼君踅进门来,四下来细看了一遍,“见先生住的是这样的屋子,我就放心了,可见那位阿六说得不错,衙门并不拿先生当犯人对待。”
阿六不是已经下值归家了么?九鲤暗一琢磨,料她八成早些时候就来过一趟,只是赶上他们那时候在齐家,所以她才这时候又来。难为她与他们庾家又不做生意,却几次三番示好,何尝不算一份爱意?
只是她从不挑明,九鲤和庾祺也乐得装傻,九鲤忙在八仙桌旁搬开凳子请她坐,“姨娘放心吧,彦大人不是糊涂人,不会真把我叔父看做嫌犯,眼下我们正在查齐府的案子呢,等查清了叔父自然就没嫌疑了,就能回家了。”
幼君笑着点头,眼睛在她脸上转了转,“这么说,齐大人也没进京去?”
听这口气像是也知道她与叙白那日离开南京之事,真不愧是个千里眼顺风耳。九鲤看了庾祺一眼,讪讪笑起来,“姨娘就别取笑了,别听外面胡说,我和叙白才不是私奔,是为我也有些事情要进京,所以才与他同行。”
幼君嗔她一眼,“你能有什么要紧事还要到京城去办啊?”
庾祺接过话道:“她无非是想去玩。”
他不来打岔还好,一打岔幼君便知猜得八九不离十,九鲤的确与京城甚至皇城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否则昭王的官船为什么肯搭一个非亲非故的姑娘?堂堂一个王爷,不见得会平易近人到如此地步。
为庾祺不肯明言,她心下有点郁塞,觉得他待她格外生分。
“玩嚜在南京城玩玩就好了啊,天子脚下可不是随便玩的地方。”她面上仍是和和气气地笑了笑,拉九鲤坐下,“你不知道,京城里到处显赫权贵,你无心说句话只怕就得罪了他们,担待不起的。”
说话间,杜仲张达提着热茶回来,一看幼君也在,庾祺和九鲤之间也缓和了,张达顿觉神清气爽,呵呵一笑,“亏得我这壶茶瀹得满,来来,关大姑娘也尝尝我们衙门里的茶。”
九鲤撇嘴道:“张大哥也糊涂了,姨娘家里什么好茶没有,还稀罕衙门里这点茶例?”
幼君在桌上帮着翻茶盅,“什么茶都有,唯独衙门的茶没有,借庾先生的光,不必打官司也有官府的茶吃。”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来,只九鲤与杜仲挤在一处,幼君又关切起齐府的火势,知道只烧了间不使用的轩馆,便笑着摇头,“那也不值什么,齐家房子大,空屋子多,在他们家不算什么大损失。只是死了个下人这倒蹊跷,我听那阿六说那人是被东西砸死的?凶器找着了么?”
张达心中暗骂阿六,这种事也胡乱对外人道?何况是关幼君,她可是杀死关展的主谋!
“那间屋子能烧的都烧毁了,什么都找不到了。”杜仲摊着手叹道。
幼君看见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到关展,不禁对他含笑宽慰,“能砸死人的东西必是什么坚硬的钝器,这种东西也能轻易烧得毁?或许凶器是被凶手带走了。”
庾祺顺着她这话去想,虽不尽然,却也有道理,他记得四时轩内虽有不少杂物,可皆是桌椅一类,那些东西并不大趁手。
由此可见凶手当时必是有备而来,所带的钝器必定有分量且趁手,陈自芳当天下午吃了不少酒,有些宿醉,凶手趁其不备,在身后猛地一击便将其击晕,陈自芳来不及呼叫,凶手又反复将其击打致死。
犹自思着,张达在他对面长吁,“可偌大个齐府,东西无数,到哪里去找这么件凶器?说不定凶手已将凶器丢到府外头去了,就算把齐府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
灰心之际,幼君却笑笑,“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作不作得线索,还要你们自去斟酌。”
张达杜仲九鲤三人瞿然问:“什么事?”
幼君睃着他三人,“前些日子我到白云观去,碰见齐家几位太太奶奶也带着下人在那里,走时我偶然看见他们家大奶奶和一位道长避着人在偏殿后廊角拉扯,不知在说些什么。”
九鲤忙追问:“可是大奶奶张缦宝?道士长什么样?”
“我虽与他们家几位太太奶奶不熟,人我倒不会认错的。那道士嚜我也知道,法号叫凡一。”幼君端起茶抿了一口,又笑道:“你们可别对齐大人说这话是我说的,免得他多心。”
众人不语,各自琢磨,只九鲤咕哝了一句,“看样子缦宝真同那道士有点什么——”
张达遂问:“这话怎么说?”
“今日在齐家做法事的道士里头,领头的就是那个凡一道长,我见缦宝看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不过——缦宝倒没说他什么好话,像有些厌俱他一般。”
“厌俱?”张达本想难道是张缦宝同那道士有私情,一听又茫然起来,“又厌又俱?这却是为什么?”
杜仲恍然大悟地轻拍一下桌子,“我知道了,八成是两个人有些偷香窃玉的勾当,那凡一道士想以此来讹缦宝什么,所以缦宝才对他又厌又俱怕。”
九鲤随即想到今日同缦宝转去探望齐太太时那路上的情形,她因
和缦宝闲话,感叹这时候府里正值多事,叙匀偏还那样忙,如此奔波,只怕累坏了身体。
缦宝却轻轻笑了声,“他就是没事也愿意勤到衙门去。”
辨她口气里有丝鄙夷之意,九鲤心生警惕,便有意试探,“没事还往衙门跑?为什么呀?人家做官的都巴不得松快些呢,凡遇事能躲都躲开了。”
缦宝默了片刻说:“他嫌家里烦闷,情愿躲到衙门里去。”
九鲤更觉奇怪,齐家人口并不繁杂,家务琐事也不要他男人家理会,会有什么烦的?她暗暗窥去,缦宝那微笑中似乎带着别的情绪,轻飘飘的,像是已经看开后的一缕怅惘。
此刻细思,难道是他们夫妻间早是面和心不和?
很说得通!九鲤拍了下桌面,“这就对了!我看缦宝同齐叙匀之间就有些不对!你们难道不觉得他们夫妻之间太过客气了么?”
张达摇了摇手,“嗨,齐大爷一向都是斯文有礼的,大奶奶也是个闺秀小姐,做了夫妻自然是相互敬重,两口子不是有‘相敬如宾’的说法么?”
“相敬如宾是在心里,不是在面上,你和嫂子难道面上也那么客气?”
“我们是粗人,怎好跟他们读书人比?”
九鲤拔座起来,手指在下巴上点着,绕着桌子慢慢踱步,“不管读书人还是粗人,都是人,人是有情感的,尤其两口子,恩爱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还顾得上客气呀?太客气了反而不对,生分了,我看吵吵闹闹的两口子反倒比他们相互客气的情分深。”
幼君一双笑眼随着她打转,“看这丫头,还没出阁呢说起来竟头头是道。”
庾祺随即轻咳一声,“夫妻间的事你懂什么,不要随口乱说。”
“我并不是胡说噢,我是有理有据地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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