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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湘沅忙正过身来,“查名单做什么?”
庾祺见她神色中透着丝讶异与慌张,心头起疑,抬起脸直视着她,“姝嫱死前有被人奸.污的迹象,所以当日进宫赴宴的男人自然都应当查一查。”
“放肆!”湘沅面上一红,呵道:“你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污秽之语!”
庾祺正欲分辨,邹昌抢先一步笑道:“公主息怒,庾先生一介平民,不大清楚这些规矩,如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那秦济却在旁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再不懂规矩也知道这种话不该当着妇人家的面信口开河,我看这是对公主大不敬。”
邹昌冷笑道:“公主问话,先生回话自不该有所隐瞒,若只顾避忌,案子还怎么查?秦大人是刑部主事,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公主为王爷之事日夜不安,眼下只盼着有人能为王爷洗刷冤情,怎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于人?”
此话一出,湘沅自然不好再生气,稍稍缓和了脸色,乜着庾祺,“你不单说话放肆,做起事来也是胆大妄为,宫中家宴,赴宴之人都是皇室宗亲,你连这些人都敢怀疑?”说着瞟一眼门前那般御翎卫,冷冷一笑,“宫里常有侍卫巡逻行走,父皇跟前也有不少御前侍卫,他们也是男人呐,怎么不仔细查查他们?”
庾祺微微颔首,“回公主,当夜在宫内巡逻当差的侍卫邹秦二位大人早就盘查过了,公主在宫中长大,比草民更清楚规矩,侍卫们无事不得在后宫行走,有差遣也都是几人一队,互为监督,所以当夜当差的侍卫都有人作证,剩下的,就是赴宴的皇室宗亲了。皇上有命于草民,此案非同小可,涉嫌之人不论是谁都可严查,草民不过是奉旨办事,请公主恕罪。”
湘沅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走到邹昌跟前,问起周钰的情形,“皇兄眼下如何?在府里都困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憔悴了许多?”说着不由自主掉下泪来。
邹昌笑着宽慰,“公主放心,王爷虽年轻,自幼也经过不少事,这点事可难不倒王爷,王爷说了,叫公主放心,府里头什么也不缺,公主也不要再进宫去烦扰皇上,只在家中听信就是了。时下天寒,公主不可在此久站,还是快回府去吧。”
湘沅这才点一点头,抹了眼泪,携一班仆从乘轿回府。不想在门前看见沈荃家中的马车,落轿一瞧,赶车的果然是个小太监,叫了那小太监上前来问,才知是送了九鲤和张达过来。
湘沅轻轻吊着眉眼又问一遍:“是沈公公亲自派车送他们来的?”
那小太监又答一遍,湘沅闻言,底下眉眼暗暗寻思着沈荃的意思,外头都传言这个庾九鲤是皇上与当年那位全姑姑的私生女,看来果然有这回事。眼下亲自命车送人过来,是忌惮这庾九鲤的身世不得不依,还是当真也怀疑起他们夫妇来了?无论怎么样,满宫里沈荃最会揣度圣意,没有皇上的默许,他断不敢送他们来。
思及此,湘沅眼下纵有一腔不服气,也只得摁下,打发小太监到门房内等着,和几个丫头踅入二门,归至正房,甫进屋,就听见里头有说有笑,有男有女。
绕到后房屏风处偷觑一眼,见驸马楚敏中正坐在上座请下首二人吃茶。“我这是杭州的贡茶,无论苏州南京,也多是吃杭州的茶,二位请尝尝。”
右首坐着位肤如凝脂的妙龄女子,身穿茶色衣裳,绾色罗裙,衬着五官既不素,也不艳,梳着蓬蓬的头,那张脸湘沅瞧着有两分眼熟,仔细回想,似乎是从前全姑姑的模样,怪道见过的人都说她是全善姮的女儿无疑,天底下哪还能无缘无故长出这样国色天香的两张脸来?她心下一酸,一时没进去,只顾躲在屏风后头留心着楚敏中的神情。
这楚敏中是个高挑身材,五官隽美,皮肤白得不大有血气,九鲤放下茶碗认真端详他好几眼,方道:“驸马爷,您是不是身子不大好?”
“叫姑娘瞧出来了,”敏中一笑,不以为意地摇摇手,“没什么,近来着了些风寒,吃了好些御医开的药也没什么起色。”
九鲤弯着眼笑起来,“我自幼就学医术,也会诊脉开方,不如我替驸马把个脉?”
敏中不好拂其意,只得点头道声“有劳”。九鲤移坐他身旁的椅上来,在桌上搭着脉,隔会把蛾眉微蹙,低声自言自语。
“可是我的病有什么大碍?”
九鲤睇他一眼,故意闪烁其词,“大碍倒是没甚大碍,只是——”
益发惹起敏中警觉,“只是什么?”
“驸马爷这病,少说病了得有一个来月了吧?”
敏中含笑点点头,“是有一个多月了,药吃了好些,却仍觉身骨无力,精神懒怠。”
九鲤收回手,乔作深思着走回下首,“这就对了,我看脉象沉细无力,艰涩不畅,是久病之象,太医署的药必然是好的,只是驸马爷的脸上黯然无关,印堂结郁,这是阴气缠绕之兆,不是单靠吃药能吃好的。”
说着朝张达挤了下眼,张达须臾领会过来,一看敏中在上头攒眉思索,便故意问九鲤:“什么叫阴气缠绕啊?”
九鲤旋身坐下,“这个说法可就多了,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譬如我们大夫就讲如今这时节天寒地冻的,就属阴;可在风水上,山北水南为阴;又或者在鬼神之说上,鬼就是属阴,不是常说嚜,阴魂不散,这就能使人久病难愈。”
只见敏中眼皮一动,抬起脸来勉强笑了笑,“我从不信这些。”
九鲤只得尴尬一笑,“我看还是时节太冷的缘故,再不好,熬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自然也就好了。”说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对了驸马爷,听说十月的宫中夜宴,您与公主也进宫赴宴了?”
“宫中家宴,我和公主自然当去。”
“那天夜里死的那个宫女,”九鲤一时词顿,扭头朝着张达嘀咕,“是叫个什么——”
张达本欲搭腔,一看九鲤眼色生生咽住了口,也跟着假意回想。谁知此刻,敏中脱口而出,“姜姝嫱。”
“对对对,姜姝嫱!”九鲤脑中跳,转过脸朝他呵呵一笑,“这个姜姝嫱,驸马爷认识么?”
忽然一个娇柔的声音从门前那屏风后头飘进来,“一个小小的宫女,谁认得她?”
九鲤张达定睛一瞧,外头正款款走进来个光彩照人的年轻妇人,吊着眼梢,神色傲慢,趾高气昂斜他二人一眼,走到楚敏中椅旁的熏笼前,双手伸出来慢慢翻着烤,其间扭头看了敏中一眼,敏中顿了顿神,方慢条条起身。
原来这位就是公主湘沅,九鲤张达亦起身行礼,湘沅像没听见一般,照旧烘着手。过一会,有个丫头奉茶进来摆在桌上,湘沅方走到敏中左面椅上坐着,仍举着自己的手在身前望着,两片嘴唇懒得开合一般,囫囵道声“免礼”,敏中方又坐下。
九鲤张达没敢坐,仍在厅中站着,隔会湘沅放下手,望着九鲤轻慢地笑一笑,“你就是父皇指来查案的那位九鲤姑娘?我昨日就听过你的大名了,听说你还进宫面了圣?父皇对你说什么了?”
因见她傲慢中似乎还夹着些许敌意,九鲤只得颔首间抬额窥她一眼,低声道:“皇上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们,这件案子事关昭王,叫我们无论皇亲国戚还是达官贵胄,该查就查,该问就问,不要因为惧上就忽略了要紧的线索。”
果然湘沅脸色变了变,皮笑肉不笑地朝她歪着脸,“父皇说得没错,此案受冤的是我的亲哥哥,你们可一定要查问仔细,否则干系之大,你们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杀的。你们想问什么,问吧,可要问清楚。”
九鲤斗胆抬起头,“公主方
才说,不认识死者?”
湘沅随便点点头,“宫中婢女有一二千,我在宫内住了这些年,也只不过认得自己宫里的人,不认识她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倒也是,公主金枝玉叶,哪会认识这些微不足道的人。”九鲤讪笑两声,余光扫过敏中,他垂着眼皮只管斯斯文文吃他的茶,仿佛没在听。九鲤便又敛回眼,笑问:“听说公主与驸马当晚中途离席,是到青鸟阁后殿歇息了一阵?”
湘沅外头刮着茶碗,“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九鲤仍竭力陪着笑脸,“当时侍奉的宫人不记得公主与驸马确切是几时离席,又是几时回席的,所以我才多嘴问一问。”
忽然湘沅将茶碗狠狠砸在她脚下,怫然大怒,“你这口气是嘲讽我和驸马在宫中坐冷板凳,连宫人都对我们漠不关心,可是这意思?!”
茶汤溅透九鲤的裙角,烫得她向后退了一步,张达一看形势不妙,忙上前跪下,“请公主恕罪!”说着扭头直朝九鲤挤眉弄眼,一把拽她一齐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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