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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柏溪雪看见言真通红的眼眶。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她眨了眨眼,将头别向车窗,尽量不让自己失态被展出。那一刻柏溪雪竟为言真难过。怎么会这样呢。这不是名叫柏溪雪的人应该拥有的表情,一直以来作为这段感情的旁观者,她从来之后嫉妒又怨恨,扭曲得像一个小偷。她怎么会在这一刻为言真感同身受地难过?仿佛那颗眼泪又一次烫伤了她的心脏,她隔着车玻璃,静默地注视这一对曾经的恋人,竟心生悲哀,为她们这么多年所经受的阴差阳错。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放她走,柏溪雪深深地注视她们的身影,想对言真说,跟沈浮走吧,如果你还爱她的话。但是这句话没有出口。因为没有谁能比柏溪雪更清楚,言真的感情从来都是由她自己紧紧抓在手中,由她自己决心选择道路。无论是沈浮还是她柏溪雪,都没有资格说:放她走。因此大小姐只是缄默。言真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到自己后背,也心知前脚见完老情人,后脚就坐在金主的迈巴赫上哭,未免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于是她对着车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正要转身露出笑容,却忽然被一件外套兜头罩住。是柏溪雪的外套。她被柏溪雪小心翼翼地拉到自己的怀中,黑色的大衣外套隔开了外界一切事物。她落入黑暗里,暂时失去了视觉,只听见柏溪雪叹息般说:“你哭吧。”“我不看你。”她并没有拥抱她,大小姐的手,规规矩矩地拢住了外套,让它不要滑落,还不忘记悄悄用手撑出一个通风的间隙,好像生怕言真把自己闷死在里头。像一个衣架子,尽职尽责,老老实实。而言真靠在她肩头,没有说话,柏溪雪感受到她的呼吸落到自己锁骨处,带着眼泪的潮意。过了一会儿,她心口的衣料便无声地被眼泪浸湿了。柏溪雪迟疑着,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但最终还是抬起手,隔着外套,慢慢地抚了抚言真的后背。就像曾经许多次言真安抚她一样,动作很轻,如同扫落不存在的春絮浮雪。她的声音透过外套传进言真的耳朵里,隔了一个世纪般遥远。外套里都是柏溪雪的气息,她惯用的潘海利根香水,混着一点点薄荷烟的气味,如今,又沾染上言真眼泪的咸味。言真埋在这样的黑暗里,沉默地睁着眼睛。她脸上犹带泪痕,然而表情已经平静。其实今天,她提早下班不是毫无理由的。因为她递交了辞职的流程,按照惯例,杂志社先给了她一个月的停薪冷静期。毕竟,想要调查言妍的事情,成天上班出差还是太不方便了。言真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虚无的黑暗中,平静地想。就在昨天这个时候,她和卢镝菲见了一面,两个人坐在包厢里,客客气气地谈了谈柏家的事情。至于聊的是什么,凭心而论,因为言真并非金融界人士,因此从卢镝菲嘴里跳出的那些术语,她也并不十分懂。但好在结论简单明了,那就是今年柏氏集团公布的最新财报,大概率存在问题。问题具体是什么,卢镝菲说大概还要查,也不要求言真去做什么。但言真也并不相信,她会把全无把握的事情说出来,所谓的“暂时还要查,你什么也不需要做”,或许只是没到要用她这颗棋子的时候。不过无所谓,言真只是笑,没有质疑也没有催促,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反正她也只剩烂命一条。在这件事情上,她有许多时间可以等、可以耗。所以,对沈浮说的那句话,说一切都已经晚了,真的也不是什么悲情的感叹。因为事实就是什么都晚了,倘若她们再见面发生在数月之前,或许言真还有心情,重新考虑一下她们之间的感情。但如今,她已经没有谈情说爱的余地。递交辞职申请前,她刚刚联系上了一个言妍当年的同学,对方如今仍在当演员,答应在横店同她见面。言真伸手缓缓抱住了柏溪雪。“我请了一个月长假,上班太累了,”她低声说,隔着一件外套,声音闷闷地带着鼻音,“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去横店拍戏呀,我到时候去看你,好不好?”轻抚她后背的手顿了一下,她听见柏溪雪的声音:“……到时候再说吧。”声音还是那样懒洋洋的,尾音却没能忍住往上扬,小女孩般的雀跃。而她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就势在黑暗的怀抱中闭上眼睛。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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