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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乌海青,”乌海青瞅了眼他的证件,又把自己的掏出来给他看了眼,瞥了眼手表,语气有点焦躁,“你这是来接我的?”
接待没听出乌海青的不高兴,他还处于见到他的震撼中——
乌海青长得很年轻,像不到三十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光头!圆溜溜的脑壳上剃得没有一根毛,像剥了壳的鸡蛋,比以前的和尚脑袋上还光滑。
站在窗户照进来的光底下,那脑壳,简直亮得反光!
接待觉得大出版社的同志真是不一样,艺术,太艺术了。
他把纸板折一折夹在臂弯里,觉得这位同志看着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语气更客气了,道:“是啊,您莅临我们下级出版社指导,我们当然得来接您。您看看,我先带您去招待所放行李,您先休息一下?招待所离得近,可方便了。”
乌海青脸色缓和了一些,“不用立刻开会?”
“不用,”接待笑道,省级出版社来底下指导,算是文化任务,年年走个过场,实际上出版社该怎么运行还是怎么运行,当然,对人家省里来的人还是要客客气气的。
乌海青一听,心情又好起来了。
嘿,不用开会耽误时间,那他下午还是可以去第一电影院找人。
乌海青再看眼前的接待,眼神友好了不少。
他示意接待在前面带路,想起这位算是本地人,说不准听说过闻慈的名字,于是直接开口询问:“这位同志,你听说过闻慈这个画师吗?闻、慈,听闻的闻,慈祥的慈。”
“闻慈?”接待一听,这名字可真是耳熟。
前几天市里报纸上很很热火的那幅画,不就是这个名字画的吗?
接待笑道:“您在省城都听说过闻慈的大名啦?也是,她那幅画画得是漂亮,这还是黑白的呢,听说原本的是彩色,更有气势,可惜,听说那一幅被省军区留下了。”
什么彩色,什么气势,什么省军区?
乌海青陷入了迷茫,这说的,是可可爱爱的小人书《松海》吗?
他立即摇头,“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是出小人书的那个闻慈。”
他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本小人书,和他巴掌差不多大,又不厚,揣在兜里就能到处走,他把这本小人书在接待面前晃了晃,“这本小人书,你没看过吗?”
接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都三十来岁的人了,好久不看小人书,没看过。”
乌海青了然,把绿色小人书放回口袋里,决定帮他缩小一下回忆范围,又补充道:“我和你说得不是一个人,我说的是你们市第一电影院的画师闻慈,哦,可能叫美工,她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个女同志。恩,你听说过这人吗?”
她寄来出版社的字很漂亮,像个女同志写的。
乌海青这么一大长串话,能用的就一个单位。
接待更摸不着头脑了,迟疑着道:“一影院的?那真是巧,我刚才说的,宣传画上了省军报和工农兵报的画师,就是一影院的啊——”
他回头,和乌海青面面相觑,两人心里都冒出一个想法:是同一个人?
短暂的震惊后,乌海青急忙询问:“那幅画是什么?”
“这我可没带在身上,”接待道,但他看这位省里来的同志一连“求知若渴”,还是给他详细描述了一下那幅画的场景,到底是搞文字工作的,用词生动,表现力十分强。
乌海青一听,觉得一幅军人热血格斗的画已经浮现在眼前了。
他一跺脚,“她居然还有这本事!”
果然啊,能把一本小人书画好的不是一般人,他对这位素未蒙面的画师立即充满了敬佩,追问道:“这个画师,肯定是一个四五十岁,特别优秀特别有文化的阿姨吧?”
接待吞吞吐吐,“应该,应该不能吧?”
他虽然没见过闻慈,但是知道,市里电影院的美工是今年才招聘的,好像年纪都不太大,比方他们单位附近那家电影院,美工似乎才还没到三十岁。
但乌海青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闻慈,听听这名字,起得多好听,再配上她画的小人书还有宣传画,这肯定是个很有觉悟还有文化的老画师!就是可能前些年运道不太好,才没传出名声来。
而且,她还具备大多数人缺少的远见!
见到《松海》后,他大为惊艳,拉着几个编辑逐字逐句逐画的全本分析了一通,最终一致认为,这位画师背景肯定是很不一般的——她甚至能考虑到环境保护!
大搞工业造成的污染和损害,不是没人现的。
只是这些年的情况,国家经济展为重,他们哪怕知道这些损害,也不能说,不敢说,这位画师显然也深谙其道理,把这句话借小女孩天真的口吻一带而过,并不深究。
所以在乌海青看来,这位画师一定出身不俗,毕竟普通人,连饭都吃不饱,是很难考虑到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问题的,闻慈在他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光辉的形象。
他对于接下来的会面更加看重,跟接待回了招待所,就准备出门。
去澡堂洗澡是来不及了,这会儿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他只换了一身捎来的干净衣裳,拿毛巾抹了把光头,又把猪皮鞋擦得干净锃亮,决定用崭新的面孔去见老画师。
他要成为闻老画师的忘年知己!
……
闻慈正忙着,孙大妈过来敲门了。
她现在对于闻慈十分佩服,看到她工作,就觉得是在搞什么很厉害的东西,轻轻敲两下门,见她抬起头就不敲了,等她出来,小声道:“底下来了个人,点名要找你。”
闻慈点点头,毫不意外,前几天好些来电影院看她的人呢。
但孙大妈和以往的态度不一样,她拉住要下楼的闻慈,嘀咕道:“看着不像个好人,打扮得倒挺好的,但光脑袋,蚊子上去都崴脚的!看着来势汹汹的,不是有问题吧?”
闻慈一愣,光头,这在这会儿真不多见呢。
她笑着道:“没事,我下去看看。”
等她站在楼梯上往下一望,看到这位同志时,终于知道孙大妈慌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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