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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五月九日,劳动节刚过去没几天,但我们的人民,每时每刻都处在劳动之中,劳动是终身的。为了表彰在过去半年里,无私奉献,爱岗敬业,在各自岗位上作出卓越贡献的先进工作者们,我们白岭市举办了今天这场表彰仪式……”
这时候的领导讲话很亲切,没那么多生疏高级的用词,但让人觉得讲到心里去。
闻慈认真听着,等到林书记讲到“下面我宣布,本次表彰仪式正式开始”,她立刻举起双手,配合着大家,一起呱唧呱唧地鼓掌,把手心都拍红了。
林书记对大家笑了下,走下了台。
主持人一直候在场侧,此时重新上台,邀请市长为大家表讲话,等到该言的领导们都言完了,这才到了颁奖的时候,先颁布的,是市里的先进集体。
这种奖基本是颁布给生产单位的,今年的先进集体,就颁给了机械厂和柴油厂,都是重工业单位,他们的生产任务最重,最辛苦,对市里做出的贡献也最大。
看到上台领奖的陈父,闻慈确认了——他真是厂长,正的。
先进集体之后,才是先进个人,都是先进,但其实也分了两种称号。
一个是“先进工作者”,也就是闻慈获得的那个,一半颁给机关单位干事的,一半颁给一线工人。另一个是“先进标兵”,能获得它的全部都是辛苦的一线工人。
从这上面来看,也能看出这时候多么重视实质性的劳动。
主持人念出先进工作者的名单,这个时候,闻慈忽然感觉到很紧张。
她心跳加,手心出汗,把腿上搁着的挎包随便放在椅子上,就跟着列队一并上台,走路的过程中,她脑袋里不停地想着“冷静”、“冷静……呜呜呜冷静不下来!
闻慈走到台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头,咽了咽口水。
都是大白菜、都是大白菜……
按照座位顺序,闻慈是最后一个坐的,但上台之后,闻慈就变成了第一个。
主持人已经了解过这批获奖者的资料,但真见到闻慈,还是有些惊讶,她扫了眼手里的台本,换了轻松点的语气,对大家道:“这届的先进工作者里,有位很年轻的同志啊。”
底下的确响起一点躁动,太年轻了!
主持人话锋一转,又笑道:“虽然闻慈同志年龄比其他同志小一些,但功劳可不小——”她如数家珍般,把闻慈这半年来的做的事都说了一遍,其中着重强调的,当然是至今被省军区保留收藏的《格斗》一画,还有省出版社都认可了的《松海》。
闻慈听着主持人的用词,一张脸慢腾腾的红起来。
什么“给军民画的画”,什么“美术界新力量”,这说得是她吗?
闻慈脑袋晕,觉得很不真实,没等她彻底跌进这场过分美好的梦里,主持人把她一下子唤醒,她把麦克风递到闻慈嘴边,语气鼓励,“闻同志,跟大家说说你的想法吧。”
闻慈:“……”
谁的想法……哦哦我的想法……我有什么想法……
她终于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魏经理没说有这个环节啊!
魏经理其实也不知道,往年颁奖就是颁奖,没有让先进们言的,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闻慈实在太年轻,不能服众,所以临时加的一个环节,让她诉说一下自己。
但她并不惊慌,闻慈一贯会说话,肯定没问题的。
闻慈接收到魏经理鼓励的眼神,用湿漉漉的掌心握住了麦克风。
她看着底下人们的眼睛,心里紧,像绷紧了的弦,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挂着大红条幅的后排,慢吞吞开口,“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想法……”她的想法就是画画赚娃娃点变天才。
“我只是喜欢画画,想画出更好更漂亮的画,最好能有更多人欣赏,”不行,这么说太功利了,“《格斗》是机缘巧合下的产物,我很幸运,能被军区的宣传部看中,它后面能上那么多报纸、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越说越顺畅,闻慈觉得自己找到了平时的感觉。
“感谢咱们市里的支持,感谢军区同志的信任,感谢我们电影院,感谢我们魏经理和我的同事们……多亏了大家,我才能获得今天的成绩!”
底下的魏经理接收到几个朋友打趣的视线,心里也是无奈又好笑。
这个小闻的嘴啊……
闻慈把自己能想到的人都感谢了一遍,把麦克风还给主持人,心里松了口气。
这应该行了吧?
主持人觉得这个小同志很有意思,最开始说得还挺紧张,但到后面,又很有种老油条的架势,感谢了一大串人,只差感谢一下都和领导人了。
她收回麦克风,正准备越过这个话题,就接收到了底下领导往林书记那儿示意。
主持人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把麦克风送到林书记面前。
林书记也是突然生出的想法,他接过麦克风,问道:“闻慈同志,你说自己喜欢画画,但画画这种艺术形式,目前可是曲高和寡啊,你是什么想法?”
闻慈一呆,怎么还有加试呢?
但这个问题……
展台侧边跑上来一个人,递过来一个麦克风,闻慈握在手上。
她这回思索了几秒钟,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说了真心话,“说是艺术,其实我个人觉得,美术只是一种普通的表现形式而已,就像写作能写打油诗,唱歌也可以跑调一样,不一定非得画多么厉害多么崇高的东西,哪怕小孩子往作业本上画的火柴人儿,那不也是画吗?”
林书记示意她继续说。
闻慈道:“这幅《格斗》画得是油画,大家可能觉得,外国人传进来的,不是我们的东西,但其实就和水彩画、国画版画一样,可能和剪纸也差不多,彩色的,好看的。漂不漂亮是我们的眼睛说了算,至于其他的含义,都是我们人类赋予的。”
科学无国界,美术也无国界,但画家有国别之分。
闻慈没有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转而道:“谁都喜欢美,人穿衣服还喜欢穿漂亮的呢,哪怕是乡间的老农民,凭什么就不能去美术馆里看画?美术不是哪个阶级独享的产物,谁都有资格、有权力去欣赏,去创造,我就希望我的画是谁都能看懂的。”
林书记脸上的笑容愈和蔼了,“但目前来看,去美术馆看画的老农民不多啊。”
闻慈握着麦克风的手垂下去,不说话了。
林书记道:“你说就是,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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