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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眼神——很像是电影审讯室里警官考察犯罪嫌疑人。
闻慈下意识住了嘴,怔怔地看着他,“你。”
“你会跳交谊舞,是吗?”
徐截云的问话平静极了,好像只是指出一个既定的观点,比如太阳东升西落、月亮永远高悬,“你会煮咖啡,会穿高跟鞋,知道波尔多是红葡萄酒甚至知道它不那么烈——这种酒在计划经济里并不对外售卖,甚至在出国前,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洋酒。”
闻慈感觉到一点窒息,她很想辩解,“我可能是在小说——”
“外国小说已经不售卖很多年了,哪怕是在内部人员流通的黄皮书内,也极少出现,而你过往的境况和工作单位,并不需要根据黄皮书政治批判,”徐截云平铺直叙地说。
闻慈震惊地看着他,一瞬间醒了酒,知道徐截云这两天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你怀疑我是特务?!”
徐截云并没否认,“我需要你的解释。”
他冷静的声音好像马蹄,一声声敲在人耳膜上,犀利而迅捷,“你的资料里,从15岁时起性情大变,我过去以为是经历剧变后的醒悟,但目前看来,也有可能是有人刻意指导?所以自那时开始,你开始改变?画画,读书——一个只念过纪念小学的孩子,哪怕会偷看哥哥姐姐的书本,难道真能一下子有高中文化水平吗?甚至足以支撑你考研。”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时的闻慈生活在人群中,并没有和可疑分子接近的契机。
但讯问的第一关,就是打破对方的心理界限——哪怕以冷酷手段。
闻慈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起身后退,眼神一下变得很陌生,“你在说什么?!”
她心头大慌,她当然知道过去的经历有很多漏洞,可以用天才解释,但如果怀疑产生,一桩桩一件件都会是嫌隙的铁证——可她怎么解释?她难道能说我是从五十年后来的吗?
徐截云站起来,慢慢地逼近她。
他的声音是闻慈从未听过的冷凝,甚至过初见时面对那位间谍。
“你的思想来看,较为中立,对国外并没有过分的偏好或崇拜,应该不是从小被洗脑,可你偏偏对国外的很多东西都如数家珍。难道是那人教给你的?他是个有见识的家伙。”
“你的英语那么好,甚至可以和外国人顺畅交流,这在国内背景下是很难做到的。这人有留学背景?可你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那他是如何接触到你的?”
“采风?郊外?闻慈——”
“你别说了!”闻慈大声打断他。
她已经退到墙边,徐截云逼近到她面前,只隔着半只脚的距离,平时宽阔漂亮的身材,在对立时产生巨大的压迫感,闻慈有种被野兽叼住后颈的危机感,浑身毛。
她强自镇定,在他投下的阴影中重重地说:“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是吗?”徐截云轻声说。
他伸手轻轻抚上闻慈的脸,在这之间,闻慈从来没意识到他的手这么大,理智上她觉得不会,但情感上,她很怀疑这位铁血的军人会把手挪到她脆弱的脖颈上。
她下意识地闪躲,抬头惊恐地盯着他。
徐截云动作僵住,缓缓地放下了手。
沉默的对峙。
过了起码五分钟,徐截云问:“闻慈,我们恋爱的开始,是单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吗?”
是没有他人干涉,仅仅出于你本人的意愿吗?
闻慈猛地抬起头。
震惊、委屈、愤怒……很多种情绪出现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徐截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湿,他很想抬手,温柔地擦擦她的眼睛亲亲她的额头,再说一声对不起,但现实里,他的手插在裤袋里,是在居高临下地审视。
闻慈真的没想到,徐截云会问出这句话。
是,她承认,恋爱的开始是有很多见色起意的成分,她只是想谈谈恋爱而已,可到后面,她已经拿出了很多真诚,她愿意去见徐截云的朋友,愿意见他的家人,她甚至对于“结婚”这个话题不再那么反感,她以为自己的一颗真心是很清楚明白的。
原来在他眼里,她是因为特务而刻意接近他吗?
“我没有骗过你,”闻慈说,因为愤怒,她的声音微微颤。
她绕出徐截云的阴影,退后几米,凌乱的椅子差点将她绊倒,徐截云下意识要伸出手了,椅子被她一脚踢开,狠狠摔在地上,出巨大的一声响。
徐截云心口微缩,知道她有多么生气。
“如果你知道我的秘密,你会告诉上级吗?”
徐截云毫不迟疑,“如果不涉及国家安全的话,不会。”
闻慈死死地凝视着他,恐慌和茫然在心中交汇,她知道这个秘密多么的重大,但她同样知道,如果徐截云坚定地认为她是特务,那结果将会多么糟糕。
她问:“徐截云,你是唯物主义者吗?”
徐截云神色错愕。
唯物主义者……他皱起眉头,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你借尸还魂?”
“类似吧,”闻慈冷淡地说:“但魂不是你们这个时代来的。”
“你说我15岁性情大变,没错,因为从那时候开始才是你面前的这个我,”她指了指自己,也许是事到临头,反而平静下来,“我不仅知道高跟鞋,咖啡,交谊舞,我还知道更多——1977年年底恢复高考,我早就知道了。”
徐截云微微瞠目。
闻慈问:“你想知道五十年后是什么样吗?”
她并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说:“我们很少写信,当你想联系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有手机就能随时拨打电话。我出行有飞机、地铁、轮船高铁,非常方便。我生活在一个信息和物质爆炸的时代,我有自己的事业、家人、朋友——你以为我想来这儿吗?”
迟来的愤怒和委屈将她淹没,她其实是不该这样的,毕竟穿越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但身处另一个时代的不适应,思想上的,生活上的,她其实经常感到孤独。
没有人能知道她的来处,她身处这个时代,却也割裂而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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