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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的槐树荫下,陈恪懒洋洋地倚着栏杆,手中《韩非子》的竹简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杨继盛站在他对面,修长的手指正点着竹简上的一行字:"'术不欲见'这一节,陈兄以为如何?"
陈恪眯起眼睛,六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要回答,忽听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修撰!杨修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皇爷新炼丹药一炉,命翰林院几位学士即刻前往西苑内直房撰写青词!"
陈恪的手指微不可察地紧了紧。这已经是三个月来第三次了。青词这玩意,前朝文人大多写过,唐宋也不乏佳作,但频率不会高到这种程度。若是让李白天天写青词,怕是要气得摔笔而去——这简直是对文人的侮辱。
"臣等领旨。"陈恪与杨继盛齐声应道,动作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小太监匆匆离去后,杨继盛收起竹简,低声道:"陈兄近来圣眷正隆啊。"
陈恪苦笑:"杨兄说笑了。这等'殊荣',不如让与他人。"他整了整深青色官袍的领口,指尖不经意触到颈侧一处微小的咬痕——昨夜常乐那丫头又闹脾气了。
翰林院到西苑的路,陈恪已走得烂熟。穿过重重宫门,内直房的飞檐已在眼前。
李春芳和袁炜早已候在门外,见陈恪到来,李春芳圆脸上堆满促狭的笑:"陈年兄姗姗来迟,莫非昨夜..."
陈恪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调侃:"李兄慎言。"他眼角余光瞥见袁炜正襟危坐的模样,这人在历史上以谄媚严嵩出名,如今却装得一副清高模样。
内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严嵩在徐阶的搀扶下缓步而出。
七十高龄的首辅大人满头银丝,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般深邃,看似灰暗的双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徐阶则一副恭敬后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扶着严嵩的手臂,脸上堆满真诚的关切。
"陈修撰来了?"严嵩的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听闻你新婚燕尔,老夫还未道贺呢。"
陈恪深深一揖:"严阁老折煞下官了。"
徐阶在一旁微笑:"子恒才学过人,连皇爷都赞不绝口。那篇《盐铁论》老夫读了又读,真是字字珠玑啊。"
两人一唱一和,若非陈恪深知他们势同水火,几乎要被这表面和睦蒙骗,要说徐阶真不愧为大明第一忍者神龟,演起戏来是滴水不漏。
"二位阁老过誉了。"陈恪谦虚地低头,掩饰眼中的讥讽。
严嵩拍了拍徐阶的手背:"徐阁老啊,咱们这些老骨头该去面圣了,别耽误年轻人办差。"说着,两人相携而去,背影和谐得像是一对师徒。
待他们走远,李春芳凑过来低声道:"演得真像。"
陈恪摇摇头,没有接话。
他太清楚这二人的把戏了——严嵩想拉拢他这个"嘉靖新宠",徐阶则要维持"心学门生"的形象。而他,不过是两派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内直房里,几张紫檀案几已备好文房四宝。
陈恪选了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照在宣纸上,墨迹干得快些。他研墨的手顿了顿——炼丹和孝道无关,这次只能写些歌功颂德的修仙内容了。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六十条:"陈恪在心里默念,"当你不得不写违心文章时,请记住——用华丽的辞藻包裹最空洞的内容。"
笔尖蘸墨,陈恪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逃不掉,不如玩点花样。他回忆着现代读过的道教典籍,将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用古文包装:
"臣闻太虚玄府,有至道之精;玉京金阙,存长生之典。伏惟陛下,以圣人之资,参天地之化..."
写着写着,陈恪的笔锋一转,引入现代化学概念:"丹砂化汞,乃阴阳相济;铅华变银,实五行流转..."这哪是青词?分明是披着道教外衣的化学方程式!
"陈年兄写什么呢?这么入神?"李春芳好奇地探头。
陈恪不动声色地用袖子遮住纸面:"胡乱涂鸦罢了。"他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青词里藏私货——虽然嘉靖八成也看
;不懂这些"玄妙"的词句。
一个时辰后,青词完成。陈恪吹干墨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表面看是标准的修仙赞词,实则暗藏现代科学理论,既满足了嘉靖的修仙幻想,又没完全违背自己的原则。
"穿越者守则第一百六十一条:"陈恪卷起宣纸,在心里补充,"当领导喜欢玄学报告时,请用他们听不懂的科学术语忽悠他们。"
小太监收走青词后,陈恪伸了个懒腰,准备回翰林院继续摸鱼。
刚走到西苑门口,之前那个小太监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陈修撰留步!皇爷有请!"
陈恪心头一跳。
嘉靖为何突然召见?莫非青词出了岔子?
正疑惑间,冯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陈修撰。"
陈恪条件反射地摸出一张银票,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冯公公,一点茶钱。"
冯保袖袍一拂,银票消失无踪:"陈修撰客气了。"他压低声音,"皇爷看了您的青词很是欢喜,想起您新婚还未见过,特命奴婢来请您过去说说话。"
陈恪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心来。
嘉靖关心他的婚事?这老道士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多谢冯公公提点。"陈恪拱手,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面见嘉靖从来都是机遇与风险并存,更何况他现在是严党和徐阶都在拉拢的对象...
冯保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恪整了整衣冠,跟着他向内苑深处走去。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沉稳从容,一个略显忐忑,却都朝着那个隐藏在重重宫阙深处的炼丹皇帝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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