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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之人一一与我对弈,”谢言的话自我身后悠悠响起,将我的思绪抽回,“胜者留下。”刚刚发生的那场风波在谢言说完话立刻划上一个短促的句号,我刚思索时曾想过他可会徇私舞弊地将我钦点为侍读,现在只感到脸热,觉得自己甚是自作多情。从之前的各项选拔后便过滤掉了许多人,此时屋内也只剩余几十人,现下的情形就是所有人都围绕着中间的棋桌,静静地看谢言在棋盘上与各家公子对弈。我以前在太子府当侍读时,曾热衷于打探谢言的各种小道消息,其中也曾打探过谢言的棋艺水平。当时给我上课的棋师听了我的问题后,捋着花白的胡子,长长地叹一口气,感慨道,“太子殿下如今的棋艺还未能逢敌手,堪称之为姜国第一人,这高处不胜寒的苦楚,算是给他尝够了。”我那时并没将此话当真,只觉得我的棋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吹牛,谢言与我对弈时就没那么厉害,最多就比我厉害一些。但我现在站在一旁观棋,才明白我的棋师当时并未对我撒谎。本来一对一的博弈应当僵持很长一段时间,但与谢言对弈,却明显不是。那些贵族公子没坚持到一刻钟就败下阵来,面如菜色,神色惶惶,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谢言不留情面地杀懵了。谢言下棋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认真,长长的羽睫垂下遮住冷淡的浅瞳,修长冷白的手指像笔直的青竹般骨节分明,持着白玉棋子,肤色比冷玉还要苍白几分,随手一放,便是破军之力。犹记得我与他厮混的那段日子,他甚是喜欢督促我下棋,每日都要锤炼我的棋艺,但他棋艺远在我之上,所以棋局一开始,我没走几步便会败下阵来。这样次数一多,我便觉得颇没意思,便嚷嚷着“我不玩了”“没意思”“走没两下就输了”,一边抱怨着一边去给他研磨,赶紧避开他落在我身后的灼热视线。那时我甚至还在心底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跟他下棋。这棋真是把人下得没半分信心,我分明不是傻子,但是和谢言下棋,便有一种自己智力不足的狼狈感。后来到了第二日,谢言处理完公务,还是摆好了棋盘等着我,我死活不上桌,他便用又冷又冰的眼神恫吓我,嘴里却与我保证道,“不会再欺负你。”哼哼,他总算承认前几日是故意欺负我了,我又不是个傻的,每次他须臾之间便将我杀得溃不成军,搞得我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就淡淡地看着我,眼尾上挑,就连唇角都有轻微的弧度,我那时便知道他是在刻意欺负我,如今他也承认了,我便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重新与他对弈。我之所以觉得谢言的棋艺没有棋师说得那般玄乎,是因为后来我们对弈,他都没有迅速将我绞杀,反而像逗弄猫儿一样戏耍我,将时间拖长,所以于我的角度,他技艺不过就比我高一点点,才会与我角力许久。我甚至还有胜出的时候,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但不光彩地赢了也是赢了。后来我与他唇齿交缠之后,因关系变得愈发亲昵,我的脸皮便变得愈发厚实,各种耍赖的小手段层出不穷,与他对弈的时候很不老实,每走几步便要悔棋。我私心也不想这般无赖,但我每走完一步,下一瞬谢言便会立刻让我觉得走错了,只能大呼小叫道,“这个不算,我走错了,我要这样走。”甚至还大胆地将谢言的棋子挪走,又将自己棋子换个位置。谢言这时便会剑眉微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可想好了?”“嗯,想好了,不会再反悔了。”我说得信誓当当,但下一秒,谢言的棋子一落,我又开始嗷嗷叫,张牙舞爪地要将黑子拿回来,嘴里喊着,“哎呀我搞错了,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但一般这个时候谢言是不许我犯规的,他微凉的指尖擒住我作弊的手,幽深的眸光落在我微张的唇上,身体前倾,他的呼吸都落在我睫毛上,让我感觉心里痒痒的。他的声音有些哑,缓缓开口道,“悔棋一次,拿什么来换?”最后我终究还是被亲得气息紊乱,眼尾微红,眼眶中沁出细小的泪珠。如今想来,此人后来那般喜欢拘着我下棋,也是另有图谋,只是当日的我不懂。那些公子哥都被谢言在棋桌上杀怕了,脸上流露出崇拜又悲苦的神色,而谢言则抬起头看我,薄唇微掀,“到你了。”我这才如梦初醒地从往事中抽离,去看棋桌上的排兵布阵,却冷不丁地瞳孔骤缩。这桌上的棋局我见过不止一次,熟悉到几乎可以说是将破局的走位倒背如流。这是谢言自创的玲珑棋局,早些时候在姜国的棋谱上疯传,却无人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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