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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歇尔大音响,与学校喇叭迥然不同。低音沉稳,高音清澈。傅莲时虽然听不清观众的呐喊,但他在心里想象,他们在说:“真的是卫真来了!”有些机灵的已经在喊卫真的大名。台上的风把他吹得又冷又热,看见世界乱成一团,心里非常高兴。
自打赵圆几人回到班上,高二(1)班气氛就很压抑。廖蹶子实在气不过,站在前面教训:“你们笑什么,自己班演出演砸了,很高兴吗?”
后排有个同学嘀咕:“我操,上边那个不会是傅莲时吧。”
廖蹶子耳朵尖,猛地转过身。舞台上正是他在后台碰见的黑社会。主唱边上穿校服、垂眼弹琴的,赫然就是傅莲时!
“岂有此理!”廖蹶子丢下班级方队,气冲冲走向舞台。
校长和各位领导都坐在最前一排。廖蹶子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敢趴在台子边沿,拿手指着傅莲时,压着声音喝道:“你给我下来。”
“演出开始了,老师,不能换人的。”傅莲时说。
操场已经改头换面,声音的洪流,把水泥台子托升得愈来愈高。傅莲时弹得飘飘然,渐渐感觉不到身上冷,甚至感觉不到热。这时他听见一阵欢呼:“傅莲时!”
他抬头一看,高二(1)班站到椅子上,朝他拼命招手。廖蹶子惊怒交加,回头点着观众席后排。
但是在浪潮一样的歌声里,从上往下看,廖蹶子也就是一粒凶板栗,河底一颗卵石,根本不起威慑作用。傅莲时故意走到台前,微微俯下身。
廖蹶子叫道:“你压根没有报名表,怎么上去的!”
“我也不知道,”傅莲时说,“反正上来了。”
廖蹶子气得去扯他裤脚,傅莲时不着痕迹一退,避开伸上来的手。廖蹶子说:“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贺雪朝弹到一个长音,右手刚好有闲。他把唱和音的话筒摘下来,递到廖蹶子嘴边,廖蹶子立刻噤声。
后面的同学只当这是邀请,唱得反而加倍卖力。廖蹶子紧紧捂住耳朵,缩在音响底下,但也不敢走。
卫真给第二首曲子改了编曲,尾奏是原先的三倍长,完全是重复的乐句。丢掉渐弱和淡出,鼓、贝斯和吉他用全情投入的音量,弹到末一个音符。紧接着高云快速捏住镲片,两把吉他一把贝斯,按紧琴弦,不留丝毫余音。
操场陡然空旷。就连观众席也没做好鼓掌准备,鸦雀无声。
“哈,”廖蹶子率先反应过来,得意道,“音响又坏了。”
“没坏,”卫真对话筒说,“最后一首歌,《顺流而下》。”
操场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卫真早能够充耳不闻,回头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同样的歌在学校里听,与在别处听是不一样的。学校永远带有回忆意味。音乐响起的当下,每个人心里回响的是自己的walkman、磁带、光碟,是绝望的深夜,遗落在上个学校的挚友,百货大楼旁边,全家团聚的一顿西餐。
而在漫长的将来,此时此刻又是一颗新糖,值得一遍一遍咀嚼、惦记、品读滋味。
高云数满四个拍子,乐声响起,傅莲时的回忆是:飞蛾。
他并不是从《顺流而下》才认得飞蛾的。早在昆虫乐队走红之前,傅莲时就在杂志边角看过他们的采访。那次鼓手和主音吉他都没有来,卫真还在用“知了”这个名字。
记者:你们乐队是怎么认识的?
知了:是以前中专的同学。
记者:乐队有多少首歌了?
知了:一共四十多首吧,大多数是这半年写的。
记者:现在摇滚乐队越来越多,你们有什么优势?
知了:哈哈,我就是优势。飞蛾哥也是优势,这是别的乐队永远比不上我们的地方。
记者:你们很有自信,昨天的演出反响如何?
知了:没有什么人来。
记者:原因是什么,歌不够好听?知名度不够高?
知了:问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记者:是什么导致没有人来呢?
知了:不为什么。我们以后肯定会红。
记者:飞蛾一直不说话,飞蛾是怎么想的?
飞蛾:想要写流行的歌,随便多少首都能写得出来。但是对我们来说,音乐的意义不是在于动听而已。
记者:能不能展开说说?
飞蛾:如果一首歌单是好听,不是独一无二,或者不能表达一些东西,我们宁愿不要把它写出来。
记者:这么做会对乐迷产生影响吗?
飞蛾:咱们哪谈得上有乐迷,非得说的话,也只有负面的影响。接受我们音乐的人少了,演出没人捧场,就这样吧。
记者:父母支持吗?
知了:还行。妻灵就似留叁妻山伶
飞蛾:不太支持。
记者:像你们说的,随便就能写出来流行的音乐,那为什么不先写一两首,解决了经济问题再说?
知了:不为什么。
飞蛾:大众喜欢用流行的程度来评判音乐优劣。我们写几首走红的,往后写不红的,就会有很多人说我们江郎才尽,这样不好,很影响自我判断。我们要把好坏的评定标准放在自己心里,不要交给别人。
记者:最后拍张照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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