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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飞蛾?”秦先已经把拾音器整个拆开,把磁铁粘回原位。有的接线稍微松动了,要用烙铁点一下。好在工作室常修乐器,工具完备,什么都能找得着。
傅莲时坦然道:“喜欢。”继续看那照片墙。
再往上找,又有一张昆虫乐队的合照,比前一张更多一个人。这人眼神轻蔑,毫不顾忌相机镜头,作出一副很不好惹的姿态。长发梳在后面,露出耳垂上锐利、闪亮的一只银圈。锋芒毕露,充满野心和欲望。傅莲时不禁叫了一声。
秦先刚想解释,就听傅莲时说:“我认得,这是曲君哥,对吧。”
“是他。”秦先说。
在墙上看见曲君,傅莲时稍有惊奇,却又觉得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曲君和卫真关系好,和小五关系好,总与地下乐手打交道,自己能够不受音乐的感召么?
照片已经贴得挺高,傅莲时微微踮起脚尖,贴近端详,想要看出更多蛛丝马迹。不知道是哪一年,但能看出工作室已初具规模。背景里靠着一把低音提琴,古典乐中的“大木贝斯”,现如今靠在同样的角落。秦先与现在没有任何分别,戴一样的眼镜,差不多样式的衬衫。曲君显得稚气一些,说不清是打扮问题,还是面孔真有变化。
他落回地上,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天天很蓝,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曲君也还没有回来。近午阳光照在水泥地上,纯白无暇,显得颇为寂寥。
再不问就没时间了。傅莲时踌躇了一会,开口问道:“秦老师,曲君哥以前是什么样的?”
秦先有意逗他:“还以为你要打听‘飞蛾’呢。”
“不能都打听么?”傅莲时又往窗户瞧了一眼,“曲君哥一会儿要回来了。”
“不能,”秦先说,“你选一个。”
傅莲时说:“我选曲君哥。”接着央道:“讲嘛。”
秦先说:“又不是做贼,难不成还要背着他?”戴了墨镜,不紧不慢地焊那拾音器,就是不开口。
“他生我气了。”傅莲时逼不得已说。他没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总觉得和曲君吵架是难堪的事情。
“真的?”秦先说,“怎么做到的?”
傅莲时含糊道:“说错话了吧。”
秦先说:“挺不容易,我就不大见他发火。”
要是小五这么说,傅莲时肯定不惊讶,因为现在的曲君就是凡事不挂心的样子。但秦先与曲君从小认识,照片上的他看着可不好欺负。傅莲时半信半疑,瞥那照片道:“以前也是么?”
“是吧,”秦先道,“喜欢装酷,实际上挺温顺。以前他给昆虫……和昆虫商量编曲,小卫急眼了,一个劲跳脚,他一个劲说,你别急,你别生气,两个都试试,就知道谁难听了。”
说到这里,秦先自知失言,不再往下说了。傅莲时却没起疑,恍然道:“原来他是做这个的,和秦老师一样。”心里同时在想,曲君会写出怎样的旋律?
秦先说:“差不多吧。”傅莲时道:“我在小青蛙琴行,看见他会弹琵琶,吹笛子。”
“哦,”秦先说,“得了个奖。”
“两区联合小学生笛箫大赛,紫竹院街道小学生琵琶大赛。”傅莲时信口背道。
秦先一笑:“挺厉害的。”
傅莲时心道,小学生比赛!秦先道:“你想想。旁边就是中央民族学院,就算是小学生比赛,对手也都是那些个音乐教授的儿女。曲君……他以前是单亲家庭,父亲开琴行的。赢了音乐世家,特别反精英主义,特别长脸。”
“噢,”傅莲时幻想道,“天才小孩。其实我猜到了,曲君哥肯定很厉害。”
秦先不相信,随口问:“怎么知道的?”
傅莲时双臂垫在窗台上,俯身看着外面,免得尴尬:“他对待我,和别人对待我,不怎么一样。”
“他怎么了,”秦先说“欺负你了?跟你发脾气,是吧。”
傅莲时赶紧摇头:“不是这个……我这么说,你千万不要觉得我自大。”
秦先好笑道:“快说吧。”同时“啪”的点了一下焊锡。傅莲时趁火花飞溅,支支吾吾地说道:“别人第一次看见我弹贝斯,总是很吃惊的,只有曲君哥不吃惊。”
说完了,他自己很丢脸,重复一遍:“你不要觉得我自大。”
秦先忍俊不禁:“自大又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大家喜欢谦虚的人。”
“曲君哥是谦虚的人么?”傅莲时问。
“不是吧,”秦先说,“反正以前不是。怎么这都要问。”
傅莲时不单好奇这个,他还好奇别的。曲君的少年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喜欢什么音乐,写什么样的歌?
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但曲君上不上课,听不听讲,拿什么成绩?温顺和高傲,又如何在同一个人身上共存呢?
“挺多人喜欢他吧,”傅莲时离开窗台,回去看那相片,“上学的时候。”
秦先已经修完拾音器,专注拧螺丝,没有回答。不过答案是明摆着的,倒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必要。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曲君回到工作室,走楼梯上来了。突然听见脚步声,傅莲时欲盖弥彰地问:“秦老师,您做什么音乐的?”
曲君推门而入,刚好听见了:“才聊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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