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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舞台,一切生活变得太安静了。学校里读书讲课,油墨味、树叶味,空空荡荡的,都像在水里一样不真切。
今天还不是排练的日子。想到家里更冷清,傅莲时也不想回去练琴,坐在教室发呆,看别人写作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从窗口望下去,就连打铃的门卫都下班了,校门落一把大锁。傅莲时抹黑翻出围墙,看着黑沉沉的街道想,其实在街上徘徊一夜,不会有人来找他。乱走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拐回校门口。连小青蛙琴行都已打烊了,真是个十足寂寞的世界。
傅莲时抱着侥幸心理,敲了敲琴行大门。曲君在里边闷闷说:“买什么?明天来吧。”
傅莲时叫了一声:“曲君哥。”过了一会,“咔嗒”,开锁的声音,曲君把门拉开半扇,伸头出来问:“你怎么来了,什么事儿?”
天冷得厉害,不等傅莲时回答,曲君冷得一激灵,又说:“快进来。”
傅莲时拎着书包,从门缝之间挤进去,说:“曲君哥,我不想回家。”
曲君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答案。傅莲时又说:“我家没人。”
“好吧,”曲君说,“吃饭没有?”
傅莲时当然还饿着肚子,但是这个时间,街上饭店也都关门了。他不想太麻烦曲君,说:“吃了。”
曲君道:“假的吧。”没开外面的灯,领他进了里间。这是上次招待傅莲时的地方,有张小饭桌,还有另一道小门。曲君说道:“还好你来得早,晚一点,我已经回家了,你就找不着我了。”
傅莲时“嗯”一声,跟他从小门走了出去。楼背面是一间一间单元,每间楼底安一扇锈铁门,不用钥匙就能拉开。内心这条水泥楼梯,台阶高低不匀,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很像老家的房子。
默默地走了两个转折,曲君掏钥匙开门,说:“我家住二楼,记住了?”
这算邀请么?算原谅自己不请自来了?傅莲时在墙上信手一拉,把灯拉开了。曲君奇道:“你怎么知道开灯?”
傅莲时说:“和我家一样。”不仅这根灯绳位置一样,就连漆绿的房间门、光滑发亮的水泥地板都一样。门上有一根同样漆绿的横杠,门楣,传说小时候多够这根杆子,小孩就能长得很高。
客厅里有台颇高级的电视机,还有大个头音响,有放黑胶的唱片机。跟音乐沾边的东西,贵起来是无上限的,这几台音响未必比电视机便宜了,绝非琴行的收支负担得起的。
见他很好奇地到处张望,曲君道:“请进,请坐。”
傅莲时赶紧规规矩矩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说:“我不看了。”
曲君说:“不看什么?”傅莲时道:“我懂的,我也不会乱翻,我懂的。”
曲君预感不好,追问道:“你懂什么了?”
傅莲时吞吞吐吐:“家里录像带多的,都有那种……”一闭眼说:“毛片。”
曲君差点昏过去。傅莲时重将眼睛睁开,目不斜视:“我不会乱动的。”
曲君在电视柜底下一拉,把整个抽屉囫囵拿出来,端到傅莲时眼前说:“您翻!”傅莲时说:“我不翻。”曲君说:“您赏脸瞧瞧,到底有没有毛片。”
傅莲时小心扫了一眼,望过去没有封面艳丽的,好像的确都是正经带子。曲君把那抽屉放在桌面,没好气说:“自己看。”转进厨房。
等他端出来一碗面,傅莲时已经高兴起来。一手拿一盒带子,兴奋地看来看去。曲君说:“没找着那种玩意儿吧,谁把那种带子放家里。”
傅莲时说:“那放琴行?”
曲君已经调整好心情,咬牙笑道:“都是租店里的,看完还回去。”
在这场胆量与脸皮的较量中,傅莲时无疑输了,把头低下去。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道:“曲君哥,你怎么这么多昆虫的东西?”
昆虫乐队没出过专辑,流通的都是私录的盗版带子,数量稀少,价格也贵。曲君手里这几盒当然是珍品,真正的原版小样,市面上找都找不见。
曲君心里一紧,他刚刚真是忘了这茬了。不过事到如今,不如说他暗自也有期待,希望傅莲时能发现飞蛾的秘密。
结果傅莲时兴高采烈说:“还以为你对昆虫没兴趣呢!原来是装的。你怎么没有那首《顺流而下》的录影?”
那会儿曲君早就心灰意冷,恨不得把昆虫的东西打包扔掉,更没心情收集什么录像带了。
但看傅莲时兴致勃勃,提起飞蛾就两眼发光的样子,又让他生出一种自豪的幻觉。曲君说:“其实……”
傅莲时道:“你没买着么?别担心,我送你一盒。”
“哪能要你的东西。”曲君收回心思,把一对筷子“啪”放在碗上。
想了想,他从那抽屉翻出一盒带子,推给傅莲时:“这个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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