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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的水漫了出来,水迹一直蜿蜒到他脚边,浴缸里插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大东西,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那是被绑在椅子上的两条腿,西装裤撩下去,露出同色系的袜子,长短合适的袜筒妥帖地束在脚踝上。贺铭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椅子上,头朝下扔进放满水的浴缸里,不知道泡了多久。哗啦——时晏扑到浴缸边,不慎踩着水滑倒,肘部重重磕在大理石壁上。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只顾着抓住两条和贺铭脚踝绑在一起的椅子腿,使出全身力气向下一压!椅子翻转过来,晃了两下后在浴缸底部立住。贺铭上半身连带着从水面脱出来,他浑身湿透了,头发紧紧贴着前额,脸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白,像刚从海里起出的一尊古希腊大理石人像。时晏这才看见,水里飘着一些浑浊的暗色,贺铭的白衬衣上也染了血。时间,地点,气味,眼前的一切都尽可能还原了温岁蝶自杀那天的情形。生日送一把凶宅的钥匙算什么,这才是时文礼送给他的“礼物”。时文礼从没想过让他拿证据来换贺铭,他要时晏亲眼看着贺铭死在这里,溺死在温岁蝶割腕自杀的浴缸里。他要一辈子把时晏困在这个房间,让他不听话的儿子再也没胆色和他作对。时晏哆嗦着去解贺铭手上的绳子。“贺铭,起来。”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因此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说话,只觉得嘴唇和手指一样笨拙地在动。“你起来。”他解开了贺铭手上的绳子,又去解腿上的。眼前雾蒙蒙的,他用力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起来。”时晏费力地把贺铭从水里拖出来,让他在地板上躺下,抬起他的下颌。“我不准你死。”躺着的人没有反应,他自己抖得厉害,分辨不出贺铭的胸口是否还有起伏。应该去探探贺铭的鼻息,但他不敢。他想给贺铭做人工呼吸,但是手已经不听使唤,根本捏不住贺铭的鼻子。来不及了,可能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可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转悠着,挥之不去。假如,假如贺铭已经死了……那就遂了时文礼的心愿,他今天也不会走出这里。反正许东云和他手下的人会处理福利院的事的。令人绝望的战栗中,他突然摸到了一根硬硬的金属丝。顾不上分辨那是什么,时晏抓起来,抬手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下,痛感还不够明显,索性又划了几道,终于找回了些许知觉。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冷而柔软,他捏着贺铭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覆上他的嘴唇。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他偏着头,看着贺铭的胸廓,那里仿佛有微弱的动静,又好像是他的幻觉。“不要,贺铭,你不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因此他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出口,他软弱地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梦,醒来后一个鲜活的贺铭就在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背。时晏把那根金属丝深深地插进大腿里,好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抖抖索索地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去按压贺铭的胸口。“贺铭,贺铭,贺铭……”仿佛真的听见了他的呼唤,贺铭猛地吐出一口水,睁开了眼睛。时晏仍然在按压他的胸口,力道很重,按得他又闷又痛。他伸手去碰碰时晏,后者像受惊般甩开了他。大概过了半分钟,时晏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卸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而贺铭也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乌黑的睫毛完全被打湿了,密密地压着一双湿润的眼睛,里头积年的冰雪一旦融了,泪水就开了闸,一刻不停地落下来。就算哭的时候,时晏脸上也没有太多情绪,仿佛五官里面只有眼睛会害怕。如果不是他布满细小伤口的手臂还在抖,贺铭准会以为他落泪只是一种受了风之类的生理性反应。他定定看着贺铭,茫然得像新生的孩童第一次看见世界。贺铭又咳出一口水,半晌,时晏没说话也没动,还是他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以前没发现,你力气这么大。”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时晏对他的话毫无反应,怔怔坐在地上,还维持着刚看见他醒来那个姿势,不说话,不动。“放松。”贺铭试图安慰他,“你来得很及时,我没受什么罪。”时晏仍旧没有回应,他用手在时晏眼前晃了晃,他连眼珠都没动,只有脸色慢慢涨红。他好像忘记呼吸了。“你怎么了?”贺铭没料到时晏会被吓成这样,他靠得离时晏近了些,余光瞥见自己折断的眼镜腿插在时晏大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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