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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灵山巅的风,向来刮得比别处更刁钻些。
别处的山,仙风拂面、灵气充盈,巨灵山近段时间倒像是掺了冰碴子的钝刀子,专往人骨头缝里钻。
端坐在仙胞前的朱玉满脸胡子都冻住了,就像寒仙湖没有解冻之前一样,这里不宜人居……
杨十三郎一袭青衫,立在监护司外的云台上,衣袂被吹得呼呼作响,活像一面快被扯破的旗。
他眯着眼,眺望前方那枚悬于祭坛正中的巨物——仙胞。
这天地孕育了一千六百万年的“奇珍”,此刻温吞地吞吐着云气,莹白胞衣下流光缓动,瞧着倒是一派祥和。
可不知怎的,杨十三郎总觉得今日这“大汤圆”(他心下偶尔会这般不敬地嘀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腻歪劲儿。
对,就是腻歪。
好似一块肥肉吃顶了胃,明明撑得慌,还得强撑着笑脸说“好吃”。
巨大压力之下,杨十三郎看见仙胞都心有余悸。
仙胞周遭那些平日里温顺流转的瑞霭祥光,此刻也黏糊糊地拧在一块儿,慢吞吞地绕着圈,活像一锅熬过头了的、搅不动的糖浆,甜腻底下隐隐透着股煳锅底的焦躁。
他下意识地屈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眼。
眼底那自仙胞异变后便烙下的茉莉金印,突突地跳,泛起一阵细密琐碎的灼刺感,不剧烈,却恼人,如同千百根刚淬过火的牛毛细针,隔着皮肉不轻不重地扎着你,提醒你它的存在和不安分。
“嘿,老伙计,”
他对着那兀自“装乖”的仙胞低声啐了一口,“又憋什么坏呢?吃撑了还是睡麻了筋?”
话音未落,仙胞表面一道原本流畅滑过的金纹猛地打了个磕绊,像是走路顺拐了的士兵,节奏骤然乱了一拍。
虽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但杨十三郎按着眼底的手指却骤然收紧。
几乎同时,天际云层被无声撕裂,一道金光灿灿的仙辇犁开云海,不由分说地撞破这山巅沉滞的氛围,稳稳停在他面前。
辇上跃下一名仙官,面皮白净得过分,笑容标准得像刚用尺子量过,就是眼底没什么温度。
“护胞真君,玉帝密旨。”
仙官嗓音清亮,却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凉气,像块冰镇的玉,“着您即刻协同布设‘净世’大阵,涤荡浊氛,护佑三界清平。此乃……千秋之功,望真君莫辞劳苦。”
“净世?”
杨十三郎眉峰微挑,目光从仙官那张过分“标准”的脸上,缓缓移回身后那枚安静得有些异常的仙胞。
心底那点被金针扎刺般的不安,忽地凝成了一颗沉甸甸、冰凉凉的石子,直直坠了下去。
山雨,欲来啊。
那仙官脸上挂着的笑,像是用浆糊精心裱上去的,风吹不动,雨打不散,标准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瞧不出一丝活气。
他侧身一让,掌心托出一面流光溢彩的混元宝鉴,那镜面不像镜面,倒似掬了一捧不断沸腾的星河水,粼粼烁烁,晃得人眼晕。
“真君请看,”
仙官的声音平直无波,活像在念一道嚼了千百遍的陈年公文,“此乃四浒魔踪最新动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镜中“星河”骤然翻涌,映出的却不是璀璨星辰,而是一幅幅令人心惊的画面:浊气如泼天的墨汁般自蚀月渊倒灌而出,所过之处,灵脉枯竭,山石化粉;
焰仙浒的火蛇成群结队,嘶嘶吐信,舔舐着天河堤岸,烧得云砖噼啪作响;
苦仙浒的蚀命藤更是疯魔了一般,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出洞,缠绕着南天门的玉柱,正死命地往里勒挤,绞得玉石崩裂,符文黯淡。
最扎眼的,是画面正中,一队队面目模糊、周身缠绕各色浊气的魔物,正蝗虫过境般扑向巨灵山方向,目标直指那莹白温润的仙胞。
那势头,瞧着恨不得立刻就将这天地灵胎囫囵吞了,嚼个稀碎。
杨十三郎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阵仗,确实骇人,比他平日巡狩时见的零散魔患要凶戾百倍。
可他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对味,这镜中的景象,太齐整了,齐整得像戏台子上排演好的武行……每一波冲击,每一次推进,都卡着点儿,透着股人为编排的利索劲儿,少了点魔物本性里的那股子混乱与癫狂。
仙官指尖再点,镜中画面倏忽一变,浮现出凌霄宝殿的景象。
玉帝冕旒垂面,看不清具体神色,唯声音透过宝鉴传来,沉凝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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