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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蛇突然从书架下钻出来,尾巴卷着支狼毫笔,往批注的兔子旁蹭。赵文海笑着把笔放在书上,蛇立刻用身体在空白处滚了滚,留下道淡绿色的痕迹,像给兔子画了片草地。他突然想起母亲腐尸在海墓说的“我没被吞噬,是我吞了它”,原来她能与血毒共生二十五年,靠的不只是殷家血脉,还有这份连兔子都能感化的温柔。雨势渐小时,赵文海把书往回翻,在“血毒预防”那页看到张泛黄的药方,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娟秀,是母亲的手笔:“还魂草三钱,菖蒲根一段,枇杷蜜半两,兑水熬成茶汤,每日喂受毒者一次,忌生冷。”药方下面有父亲补的小字:“漓用这方子救了牛承业(牛兰山爷爷)三次,可惜他最后还是没熬过民国三十六年的冬天。”心脏猛地一跳。他突然想起牛爱花信里说的“爷爷以前总给我糖吃”,原来母亲当年不仅没放弃牛承业,还三次救他的命。那剂带着枇杷蜜的茶汤,该是苦里裹着甜的,像母亲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哪怕被辜负,也从未断绝。把药方折回书页时,赵文海发现书脊的夹层里卡着半张照片。相纸已经发脆,边角卷成了筒,却能看清上面的影像:年轻的母亲抱着只兔子站在枇杷树下,父亲站在她身后,手里举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画着的兔子与笔记里的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民国三十一年小满,漓说兔子今天学会了作揖。”小黑蛇对着照片里的兔子“嘶嘶”叫,尾巴在“作揖”两个字上扫了扫,像是在模仿。赵文海突然想起牛爱花寄来的信,说“茅山的兔子都不怕我,它们说我身上有草木香”——原来这份能被动物亲近的温柔,也随着还魂草的种子,落在了牛爱花身上。他把书放回书架时,指尖碰掉了压在下面的信,是牛爱花上周寄来的。信封上的红枫叶已经干透,却依然带着朱砂的痕迹。赵文海拆开重读,目光停在末尾那句:“藏经阁的老兔子昨天生了崽,我用你寄的还魂草汁喂它们,小家伙们一点都不怕生,总往我手心里钻。老道长说‘这是沾了殷家的善气’。”信纸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牙印,和之前那封信一样,是牛爱花读信时咬的。赵文海的指尖在“善气”两个字上轻轻按了按,突然明白父亲批注里的深意——血毒能蚀骨,却蚀不了心底的暖;仇恨能传代,却传不过跨越山海的善意。母亲喂活的不只是一只兔子,是在血毒蔓延的黑暗里,种下了颗会发芽的种子。窗外的雨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在书页上投下道金线,刚好罩住那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赵文海把照片夹回书里,又往树洞添了把新的稻草,心里想着明天要采些新鲜的还魂草,给牛爱花寄去——茅山的小兔子,该尝尝湘江镇的露水味了。:枇杷蜜的味道酿枇杷蜜的那天,湘江镇的阳光带着股甜意。赵文海蹲在博物馆后院的枇杷树下,看着老胡头把最后一勺金黄的蜜装进陶罐,蜜液顺着陶壁往下淌,在罐底积成层厚厚的琥珀,映得罐身上的花纹都泛着光——这是母亲留下的陶罐,颈口处有圈细密的纹路,是父亲用竹刀刻的缠枝莲,花瓣里藏着个小小的“花”字,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蜜得封三天才能寄。”老胡头用粗布擦着手,指缝里还沾着点蜜渣,“你娘当年就这么教我的,说‘枇杷蜜娇贵,得用软木塞捂出层白霜,才够醇厚’。”他脚边的竹筐里堆着刚剥的枇杷核,壳上还沾着点果肉,是今早从熟过头的果子里挑出来的,据说埋在土里能发芽。赵文海的指尖在陶罐的“花”字上轻轻摩挲,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的事。母亲站在灶台前熬蜜,蓝布衫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的手腕上沾着金黄的蜜,她用竹勺搅着锅里的糖浆,说“这罐要给长虫山的牛姑娘送去,她奶奶爱吃带点果酸的”。当时他不懂“牛姑娘”是谁,只记得母亲往罐里放了片新鲜的枇杷花瓣,说“让她闻着花香就知道是我们家的蜜”。小黑蛇蜷在陶罐旁的稻草堆里,尾巴偶尔扫过罐底,磷光在蜜液上泛出细碎的绿点。这蛇今早总往枇杷树的方向窜,嘴里叼着片沾着露水的花瓣,非要塞进赵文海手里——是树顶最红的那朵,花瓣边缘带着点焦痕,像被阳光晒过的。“知道你想给妞妞带礼物。”赵文海笑着把花瓣放进陶罐,蜜液立刻泛起圈涟漪,将花瓣托在中央,像朵不会凋谢的花。他想起牛爱花信里说的“茅山的泉水有点涩”,或许加片家乡的花瓣,能让蜜水里多些湘江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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