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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合意村的余烟终于散尽。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燃烧后的焦灼气息与沉积下来的焦虑感,像是这片土地还未从突如其来的噩梦中醒来。大多数志愿者和伤员已经撤离,临时安置区归于沉静。偶尔有几位值班人员匆匆而过,脚步轻却坚定,仿佛每个人都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这场灾难带来的余震周旋到底。许天星和林星澈并肩坐在一堆码放整齐的救援物资旁,膝头各捧一杯热茶,姜片在茶水中浮浮沉沉,轻烟在夜风中缓慢蒸散。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玻璃幕墙上的霓虹折射着光,像另一个平行时空,与眼前这片废墟形成刺目的对比。风拂过面颊,夜里那股渐重的凉意提醒着人们:这一切还没结束,林星澈轻轻拉了拉风衣领口,许天星却依旧没动,像是想把这短暂的静默攥紧,哪怕只是一点点喘息的时间,也不肯放过。许天星低声开口,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还没当面谢谢你,之前的事……原本是想请你吃顿饭的,叫顾云来一起。”“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吃也来得及啊。”林星澈轻轻一笑,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点真正的温度,带着疲惫后的坦诚许天星握着纸杯的手微微一紧,低头看了眼茶面漂浮的姜片,语气依旧平静:“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和顾云来他们一样,都是出生就在云端的富二代。”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上去只是随口一问,“云端”两个字轻描淡写地滑出口,却像某种带刺的词,轻轻刺中了林星澈的某个隐秘结痂的地方。林星澈微微一愣,旋即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抹苦笑:“我可不是啊。”她抿了口茶,杯沿下的指尖缓缓摩挲着,一点点地,把那些碎片重新拼回原位,讲起福来街那家小馄饨店,讲起患有肾病的父亲,把她当亲闺女一样拉扯大。讲起那些在酒吧卖酒的冬夜,为了攒钱换肾,也讲起初见沈放的那个晚上,再后来,她被卷入一桩离奇的案件。在父亲病重之时一夜长大,那些沉重如山的往事,她讲得轻描淡写,语气平稳得像在复述别人的故事,没有哽咽和抱怨,甚至连一个“苦”字都没说出口,但每一个词、每一段细节,听在耳中,却重得令人透不过气。许天星没有插话,只是侧过头看着她。他第一次意识到,那副在前线冷静指挥、像盔甲一样的女性形象背后,其实藏着无数道被时间打磨过的伤痕。这个时候,她那层薄薄的铠甲,在风声和夜色里悄然卸下一角,露出真实而柔软的血肉。“后来,我就和沈放在一起了,我爸被人害死,最难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忽然柔和了一点,语气也比刚才轻了半分:“我跟顾云来其实早就认识,他生物院,我商学院的,他偶尔会来我们学院上选修课,我大四,他大三那会儿刚跟家里吵完,离家出走,在路边威胁我跟我借钱,我也没钱啊,只能带他回馄饨店。”许天星听到这里,突然想起顾云来家里那一盒一盒的冷冻馄饨,还有他说的就好这一口,许天星当时没多想,可现在,他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恍然,也有点说不清的堵。她说起后来顾云来被她领回去,在她家住了很长时间,又认识了他舅舅,这才有机会金融云来集团实习,一直讲到沈放为了她的安全,逼着她离开,她当时正好拿到了出国的机会,就那样,走了,也没回头。“我出国之后,就再没见过他。等读完书回来,顾云来拉着我一起创业。”她捧起茶轻吹一口,嘴角微微一弯,“我们也不算白手起家,他本来就有钱,他妈妈也给了不少起步资金。”说到这里,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太轻巧,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钱买不到方向,那几年也挺辛苦,他想做点他姥爷生病时没能做到的事。”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像是在看一段走远了的时光。许天星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透过夜色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出神。过去他总以为自己看人极准,仿佛能一眼穿透所有人的保护层,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林星澈的某一部分,其实他从未真正看清。那些从不张扬、不诉苦的部分,那些在风雪中咬紧牙关、在泥地里仍然笔直前行的意志,她和他,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像了,不是性格上的,而是生命底色里,那种在逆境中学会自我修复的沉默。两人仍坐在那只临时摆成座位的木箱上,夜风微凉,吹起他们衣角。志愿者送来两份盒饭,林星澈接过其中一份,轻声道了谢,动作自然地揭开外卖盒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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