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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垂着头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只听着。看着她挨骂,宝玉又不忍得,回手抱了贾母,低声道:“妹妹身子弱,您慢慢说……”“我说的快慢有什么用?她又不听我的!”贾母哭着捶自己的胸口,“我白养了这么大!回家一趟,见了她那个爹,再回来,就什么都不听了!”满室皆静。但黛玉的头,却缓缓抬了起来。“回外祖母的话,我先父教了我很多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明辨是非、知恩识义。“外祖母是长辈,您臧否我先父,我做晚辈的,不该说什么。可是不用我先父教,我也知道,忠孝之间,忠在前;君亲之间,君在上。“从我先父的丧事起,宫里注意到了、插手了,我该听的、能听的,就必是宫里为先了。“大姐姐封妃,府里喜气洋洋。我在外头住着的话,怎么守孝?守得个什么孝?一人向隅举座不欢的道理,我一向都懂。“可我就此索性不守孝了呢?宫里的脸,又往哪儿搁?“外祖母,我自幼就是这个样子。我愿意敬重每一个人,只要他们也肯敬重我。”黛玉后退两步,踏上平地,规规矩矩一个大礼行下去,双手伏地,额头贴在手背上,又道:“陶大监说我过于瘦弱,所以要趁贾妃娘娘回府省亲时给我送一位专司调理身体的姑姑来。还请外祖母知悉。”说完,站起身来,再一屈膝,便要告辞。可她前面的话已经说得贾母和王夫人等都变了脸色,再听见这话,贾母情不自禁地紧盯着她问:“这究竟是那陶大监的意思,还是宫里……皇上的意思?”黛玉愣住。这个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我不知道。”贾母和王夫人担忧地对视了一眼。“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黛玉淡漠的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终究,对娘娘来说是好事,就行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乏透了。回去就要吃药。各位,我就不奉陪了。”说完,再也不停,在众人一叠声的挽留中,后背笔直地走了出去。宝玉慌张地放开贾母,追了出去:“妹妹!林妹妹!”“二哥哥留步。你我又大了一岁,行动越发要守规矩。别让二舅母再为你担心生气了,快回去吧!”林黛玉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屋里再度安静下来。“妹妹真的要等三年后再解封梨香院么?”宝玉悲伤地问。黛玉“嗯”了一声,再道一声:“告辞了。”扬长而去。许久,贾母低着头挥了挥手,众人明白,默默起身,悉悉簌簌地退了出去,只有王夫人在鸳鸯的示意下,坐在那里没有动。而鸳鸯自己,则早就遣了人出去请了贾政过来。待贾政来了,王夫人低声把黛玉刚才的话都说了,贾母才疲惫地抬起头来,看向贾政:“你怎么看?”“林丫头今年满打满算才十二虚岁……去年那姓陶的见她,才十岁出头,不可能是……”贾政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贾母轻轻叹了口气,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顿一顿,压低声音,道:“江南盐事必有蹊跷。如海临终,虽然未必说给林丫头听——林丫头也听不懂——但有可能交给了她什么,然后经陶某的手,转呈了上头。“这一年我一直关注那边,巡盐今年开春儿忽然又换了一个,雷霆手段、狠辣无情,甚至直接端了两个盐商的满门!难保不是因为上头整合了得到的消息,才特意另委了个铁血的去。“这样一来,林丫头这个兴许知道些内情的,一定会被宫里严严紧紧地看起来。这个姑姑,想必就是来做这个的。“毕竟,待娘娘省亲事毕,再送人过来,就太打眼了。”贾政听着,默默颔首,迟疑道:“难怪林丫头之前坚持一定要封院守孝,想必是之前殿中监指点过。但她不能明言罢了。”贾母有些难过,拧眉扪心:“是啊!我还一直错怪她,今儿当着那么多人还刻薄了她一顿……”“倒也不怪老太太。”王夫人难得出言帮着贾母圆了个场,“是宝玉思念他妹妹,说话不防头,才惹了老太太伤心。”贾政冷冷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天天窝在家里说读书,也没学半分道理规矩,满肚子里不知是些什么草包!”“宝玉这一年的确读了不少书!你若不信,你去考校就是!好好的就骂我们孩子!做官的人,管儿子时倒不肯明察秋毫、主持公道了!”贾母忙回护宝玉。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说的极是!”“他读那些书有什么用?所谓苦读一年,连四书都没背完!当下场时,他拿什么考试?”贾政忍不住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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