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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在无数道惊愕、茫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他们迅在紧闭的城门洞前清理出一片空地。架起几口临时找来的大铁锅,点燃柴火。
将整瓮整瓮的透明鱼鳔胶、散着浓烈桐油气的桐油、以及粘稠如血的朱砂生漆,按照特定的比例,一股脑地倒入沸腾的大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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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璃亲自守在锅边,她不顾滚烫的热气灼面,伸出那只天生六指的左手!
纤细的手指在沸腾翻滚的胶漆油混合物中急搅动、试探、感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专注,仿佛在弹奏一无声的乐章。
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滴进滚烫的锅里,出轻微的“滋啦”声。
六指的优势在此刻挥到极致,异于常人的触感让她能精准地把握住那微妙变化的临界点——胶的韧性、油的渗透、漆的附着,三者必须达到完美的平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流逝。锅中的混合物在高温下剧烈反应,颜色由浑浊变得深沉,质地愈粘稠,散出一种浓烈而奇异的气味,既有桐油的辛烈,又有生漆的微腥,还有胶质的醇厚。
“纸!”江烬璃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早已准备好的伙计们立刻合力,将一张巨大无比、韧性极强的生宣猛地展开!雪白的纸面在混乱的城门下铺开,如同一片等待书写的无垠雪原!
江烬璃放下搅棒,双手捧起一个沉重的陶罐。里面是刺目的猩红——那是她之前收集的、水榭中萧执吐出的、蕴含着皇室日月金纹的毒血!还有她自己掌心被掐破流出的血!
她毫不犹豫,将整罐血猛地倾倒入那口熬制好的、呈现深沉琥珀光泽的滚烫胶漆之中!
滋——!
血液与滚烫的胶漆相遇,瞬间升腾起一片浓郁的血色蒸汽!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铁锈腥甜与奇异树脂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悲怆而神圣的仪式感。
琥珀色的胶漆迅被染成一种惊心动魄的暗红,如同凝固的岩浆,又似泣血的心魂!
“笔来!”
江烬璃厉喝一声,一个伙计立刻将一柄特制的、用坚韧马鬃和硬木制成的巨大排刷递到她手中。
她双手紧握那沉重的排刷,如同握着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猛地浸入那沸腾翻滚、暗红如血的胶漆之中!
滚烫的胶漆瞬间浸透刷毛。
下一刻,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城楼上赵彪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城外隐隐传来的绝望咆哮声里——
江烬璃动了!
她双手紧握巨刷,腰身拧转,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带动那饱蘸血与火、漆与魂的巨笔,狠狠地、决绝地挥向铺展在地的巨大生宣!
刷——!
暗红如血、粘稠如泪的胶漆,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浓烈的气息,重重地落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第一笔落下,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也重重砸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上!
她不是在写字。
她是在以血为墨,以命为引,书写这世道的不公!书写万名匠奴沉冤待雪的泣血控诉!
巨大的排刷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在雪白的宣纸上纵横捭阖!没有停顿,没有犹豫,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每一划都饱含着焚心蚀骨的悲愤!
“大胤天启十七年,匠籍军户王铁柱,戍边五年,血战七场,断一臂,军饷拖欠三年,母饿毙,妻离子散!”
“匠籍绣户李三娘,入织造局十年,日夜赶工,眼盲手残,积劳成疾,被弃如敝履,药石无门,悬梁自尽!”
……
“罪匠江枫,为救无辜匠奴,匠籍改制疏,被构陷下狱!其女烬璃,代父鸣冤!”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血泪,一段段被尘封、被践踏的冤屈,随着那暗红粘稠的胶漆,被江烬璃以近乎燃烧生命的姿态,狠狠地烙印在巨大的宣纸之上!字字泣血,行行带泪!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狂放!
汗水浸透她的后背,血污模糊她的视线,虎口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鲜血顺着笔杆流淌,与那暗红的胶漆融为一体。
她仿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整个人化作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不公焚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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