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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时,狄春秋才看清大厅里有张供桌,旁边摆了成箱的祭品,神龛上挂着两张发黄的画像,一男一女,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子,大概是陆信的太爷爷、太奶奶,狄春秋努力在画像上找陆信的影子。陆信家族里人多,饭厅摆了三张圆桌才坐下所有人。他跟陆信坐在主桌,桌上其他人明显跟他们差辈了,陆信小声跟他耳语道:“托你人客的福,我才有资格做长辈这桌。”狄春秋刚想回答,又有人来跟他敬酒,他推不掉,啤酒、洋酒、红酒轮着喝,喝到后面直接神志不清,睁眼时是半夜,躺在一张铺了凉席的床上,陆信躺在他旁边,拿手机在看小说,光调得很暗。狄春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叫道:“陆信。”陆信转头,面带愧色地说:“我家里人比较热情……”“水,我要喝水。”狄春秋咳嗽几声,又问陆信:“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陆信摸摸狄春秋的脑袋,笑着说:“没有,你一直点头,点着点着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狄春秋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想吹夜风清醒一下。他想抽烟,不过房间里的老家具有股很好闻的木头香气,他仔细闻,就忘记点烟。陆信跑下楼,很快给他端来一碗看起来很浓稠的汤,狄春秋看了,皱着眉头说:“我要喝水,这什么?我喝不下。”陆信把汤往他面前一推:“四神汤,能解酒,你刚刚吐了,喝点这个好。”狄春秋摇头:“我就想喝水,我喝不下这个。”陆信眉眼一耷拉,失落地说:“我煮了好久,缠着我阿妈教我的……”“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了。”狄春秋端起碗,看着黏糊糊的汤水,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又在陆信鼓励的眼神里喝完了剩下半碗。陆信兴奋地拿起脏碗要去洗,走到门口又回头,跟狄春秋说:“我去给你买四果汤!”“都一点多了,哪里能买到?”陆信摆摆手,又跑下楼了,隔了一会儿,他骑着车的背影出现在路上,被狄春秋看到。狄春秋看着陆信,又看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下去的四神汤真的有什么神奇功效,他的脑子清楚不少,难得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情。他叹了一口气,他又要有一个忘不掉的午夜了。半小时后,陆信真的提着两碗四果汤回来了,他开盖子时里面的糖水溢出来,沾了他一手。他把一次性调羹递给狄春秋时,狄春秋突然说:“那个纪录片,我拍的,莲花公园,一起看吧。”陆信舀芋圆的动作停下,不可思议地看着狄春秋。狄春秋点点头,说:“我自己没存,好久没看到了。”:陆信放下调羹,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点开视频,放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是张梳妆台,镜子用花布盖了起来。狄春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晃动的镜头,迷离的夏夜,导演狄春秋,监制何恽。陆信擦掉他掉在手背上的眼泪,把狄春秋碗里他不喜欢的阿达子舀出来,接着按住了他的手。狄春秋说话了,嗓子有些哑,还带着鼻音:“其实我可以推开何恽的,他没有强迫我。”“都过去了。”陆信吻他湿漉漉的脸颊。狄春秋擦擦眼泪,睁大眼睛认真地问陆信:“拍得怎么样?”他的口气里充满了胆怯,他前半生因为恃才傲物而错过的胆怯,都在此刻聚集。但才华可以不存在,只是自己想象里的幻觉,其他很多东西也是。他对许多会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接受不了。“很好。”“真的吗?”“认真的,没有滤镜。”“嗯。”狄春秋闷闷地说,低头继续看屏幕,隔了好久又问陆信:“你可以不可以给我唱主题曲?”陆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被空姐叫醒时恍惚了一会儿,记不起来梦到什么了。他摘下眼罩,日出时的阳光是金黄色的,照在广袤无边的海面上。海沧几栋标志性建筑物很快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从高空向下俯瞰,海沧和他三年前离开时差不多。“小信,醒了?”陈慧萍,陆信的妈妈从隔板边探出头来,问他。陆信揉揉眼,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三年前离开海沧,去英国读书,他妈正好退休,不放心他自己生活,加上陆信小姨一家前几年也移民到了英国,姐妹两人很久不见,就跟陆信一起去了英国。没想到刚去就遇上新冠病毒爆发,一直不方便回来,在英国一留就是三年,今天是他们两人三年来第一次回海沧。陆信在面前的屏幕上按了几下,继续看之前看了一半的电影,消磨飞机上最后的十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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