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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排长紧跟着冲进来,一把拉住张桂芬,急吼吼地解释,“你胡咧咧啥!是舒老师!是舒老师拼了命把大壮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她为了给大壮降温,把自己头巾都撕了泼水用!没有舒老师,大壮这会儿就悬了!”
站在一旁地连长马占山脸色铁青,指着张桂芬说:“张桂芬!你男人李大壮是中了暑!要不是她发现得早,处理得当,你男人这会儿命都没了!你不知感激,还敢污蔑好人?!”
赵卫东也回过神,虽然心里还惦记着生产进度,但眼前这情况他必须表态,连忙呵斥:“就是!张桂芬!你昏头了!还不快给舒老师道歉!”
张桂芬懵了,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哇”地一声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都安静!”陈远疆一声低喝,压住了屋内的哭嚎。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许君君身上:“李大壮什么情况?”
“重度中暑,”许君君语速飞快,手上擦拭的动作不停,“体温还高!现在只能物理降温,补充盐水!需要大量温盐水!冰……根本没有!”
“坎儿井!去附近最近的井里打水,那里的水凉!”陈远疆立刻下令,王排长应声跑出去。
“马连长也赶紧指挥门口的人:“都别堵着!去叫食堂烧两锅水晾上!”
赵卫东则凑到陈远疆身边,压低声音,带着绩效狂特有的焦虑:“陈干事,你看这……大壮这情况,起码几天干不了活。三排的渠……”
“命重要还是渠重要?”陈远疆冷冷地打断他。
赵卫东被噎得脸色一僵,讪讪地闭了嘴。
舒染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许君君忙碌的身影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晃动。
许君君在给李大壮灌下又一口盐水后,抽空飞快地瞥了一眼墙角的舒染。
看到她几乎站不住的样子,许君君抿了抿唇,迅速从桌上扯过一张处方笺,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然后走到马连长和陈远疆面前。
“连长,陈干事。舒染同志伤势不轻,手掌挫裂伤伴感染风险,腰背部肌肉严重挫伤,加上脱力。她这个样子,别说下午劳动,就是站着上课都困难。我建议,”她顿了顿,将那张纸条递向马连长,“给她开半天病休。必须休息,否则伤势恶化,更影响后续工作。”
马连长接过纸条,看了看,又看看舒染,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一个脱产教师的病休,似乎比一个壮劳力倒下影响小点?
赵卫东立刻想开口:“连长,那明天下午的工……”
陈远疆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张纸条上,又移向舒染。
她闭着眼,眉头紧锁,那只裹着绷带的手无力地垂着,绷带边缘渗出的暗红色格外刺目。
“伤情属实。”陈远疆看向马连长,“许卫生员是专业人士。按她的意见办。”
马连长看了看陈远疆,又看了看纸条,最终在纸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给许君君:“行,按许卫生员说的办。舒染同志,你明天下午不用去参加劳动了,至于明天的课,你自行安排。”
许君君接过签好字的纸条,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到舒染身边,把纸条塞进她没受伤的那只手里,低声道:“拿着,回去躺着。这里不用你管了,回去记得涂红药水,腰上的药也要涂。”
舒染费力地睁开眼,看到许君君担忧却克制的眼神,又越过她,看到陈远疆已经转过身的侧影。马连长在安抚张桂芬,赵卫东则背着手在门口焦躁地踱步。
舒染攥紧了那张纸条,行动缓慢地走出了卫生室。
舒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连队的。汗水浸透的衣服黏在背上,冷一阵热一阵。她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
刚走到女工宿舍地窝子入口的斜坡下,她掀开帘子,一个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是李大壮的妻子,张桂芬。
她显然刚从卫生室那边跑过来,眼圈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焦急,手里紧紧攥着个什么东西。
看到舒染,她愣了一下,随即几步冲上来。
她几步冲到舒染跟前,“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
“舒老师!对不起!俺替俺家大壮……给你磕头了!”她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哭腔,作势就要磕头。
李秀兰和王大姐都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嫂子!快起来!使不得!”
张桂芬被拉住,没磕下去。她紧紧抓住舒染的手,泣不成声:“舒老师……俺不是人!俺以前……以前还跟着人瞎起哄,说你是……是娇小姐……俺该死!俺真该死啊!”
她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拼了命救他……俺家大壮……俺家就塌了啊!呜……”
她猛地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塞向舒染——那是一个鸡蛋。
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畜牧连,鸡蛋是金贵得不能再金贵的东西,通常是留给重病号、老人或者娃娃补身体的。张桂芬家攒了几天,原本是打算留给生病的小儿子吃的。
“舒老师,您拿着!快拿着!俺……俺没啥好东西谢您,就这个……”张桂芬不由分说地把鸡蛋往舒染手里塞,力气大得很,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急切。
舒染看着掌心那个圆润的鸡蛋,又看看张桂芬泪痕交错的脸,心头百感交集。
她轻轻推了回去:“嫂子,真不用。大壮哥没事就好。鸡蛋……留给娃娃补身体。”
“那不行!您必须拿着!”张桂芬急了,又要塞过来,“您看看您这手……这身子骨……为了救俺家大壮,您……”
“嫂子,”舒染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温和,“心意我领了。真不用。快回去照顾大壮哥吧,他需要人。”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张桂芬嘴唇哆嗦着,最终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又下来了。
她紧紧攥着那个鸡蛋,深深看了舒染一眼,然后转身快步朝卫生室跑去。
王大姐和李秀兰立刻围了上来。
王大姐一把扶住舒染,“快坐下快坐下!这脸白的!手!手咋样了?”
李秀兰赶紧端来一盆温水:“舒染姐,快洗把脸!”
舒染几乎是瘫坐在自己的铺位上,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她任由王大姐和李秀兰帮她脱掉沾满盐霜泥灰的外衣和鞋子,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衬衫。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手套,露出边缘粘连的绷带。
“嘶……”王大姐看着那惨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得赶紧处理!秀兰,快去把许卫生员给的那药酒拿来!再拿点干净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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