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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姗姗跑来,进了门后,却望着她半晌不语。
瑜安叹了口气,从椅上起身,“他们都不愿意帮忙是不是?”
宝珠咬着牙,明明憋了话,却不说一个字,瑜安鲜少见她如此,喟叹道:“有话便说,我受得住。”
当即,宝珠流下眼泪,颤着唇道:“方才传来消息,圣上已然下令,老爷……斩立决。”
……
瑜安张了张嘴,顿时脱力跌倒在地上,胸口就像压上了千斤重的势头,喘不上来一口气,就连喉头也似被扼住般,竟然发不出一丝声响。
许久,她才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为何……”她一字一顿,声音都像是挤出来般,抖得不成样子,“昨日不是才说,找到诬陷者了吗?为何这般快……”
宝珠:“昨日锦衣卫去时,那李延已在书房自缢,与李延相关的赌坊老板在牢中暴毙,死无对证,就在昨日下午,姑娘去诏狱探望老爷的那段时间,有人查获了老爷勾连外将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圣上大怒……无力回天了。”
只觉心梗,瑜安不住摇头,“这是有人构陷,爹爹最是忠君爱国,何苦勾结外将,我不相信……我要进宫,我要伸冤……”
眼眶湿润,视线早已模糊,她不过刚刚撑起身子,便又摔倒在地上,宝珠见不得自家姑娘如此模样,忙忙拉住:“圣旨已下,姑娘如何能以一人之力撼动全朝,您现在就算是到了宫门口,又能如何?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就连朝中百官都无人敢劝,姑娘又如何能去?”
“不去难道眼睁睁看着我爹含冤而死吗!?”
积压了几日的情绪,如今都发泄出来,叫瑜安怎得都擦不干净脸上的眼泪,“不行,我要去找纪景和,我要去求他……”
什么尊严,什么颜面,统统不重要,不顾宝珠的阻拦,瑜安顶着一身狼狈,踉跄着步子冲向书房。
恰就在她过去之时,撞见了方才到家的纪景和。
许是因为瞧见了她,知道她缘何而来,他便照旧沉着脸色,连丝毫的喜悦瞧不出来,可是她顾不得琐碎,只能仗着他还未赶她之前,赶紧说话。
她吸了口气,尽量稳着声线:“纪景和,你开开恩,就帮我这一次,我爹不会勾结外敌,更不会残害忠良,你平常最是公允,就算是尽在官职的份儿上,你能不能救救我爹……”
恸绝良久,不待说罢,她便又是泪如洗面,“只要你肯帮我,我把命都给你,我不能没有我爹,我求你了……”
全身力气如同被抽干般,叫她软瘫在地,而纪景和,就像是无情无爱的神佛,站在那处,睥睨着她这只蝼蚁,眼中除了无尽的漠然,别无它物。
就如十四年前般,他仍旧居高临下,静静端详,而他这次不将再伸出援手。
纪景和微微附身,将她抓在他袍角的手狠狠攥住,含着别味的深意和悲悯,然后一丝一毫,将她的手拉开,“送少夫人下去,三日之内不准踏出半亩院半步。”
瑜安奋力挣扎,拼尽全身力气重新触碰到他,宛若救命稻草般,“纪景和,你能不能帮帮我……我只有我爹了,我只有他了……”
宝珠和青雀在两方拉扯着她,而瑜安的手却依旧死死不放手,袍角变形,纪景和身形一晃,而他的神情瑜安早已看不清了……
纪景和这回是下了死命,不似前日,即使是下了令,她照旧出入不误。
她日日哭得昏天暗地,就连褚琢安来了,她也根本分不出一丝精力理会,而眼前这件关着自己的房子,就像是无常地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死在这里。
如果人那么容易死就好了,可它偏偏又最坚韧无比,最莫测无常……
整整三日,瑜安睁着眼熬了三日,宝珠便不眠不休跟在身旁照顾了三日,直至青雀开了门,放出了叫瑜安离开的消息。
瑜安闭了闭干涩的眼,拖着无比沉重的身子穿鞋,炽热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依旧觉着阴森凉寒。
她知道,褚行简没了,她爹死了。
青雀:“大爷已经差人安葬好了褚老爷,少夫人若是想去祭拜……”
瑜安听不清耳边的声音,只瞧见一张一合的嘴。
半截高的杂草掩盖住脚面,被野狗掀翻的棺木,破碎布帛下露出的尸体,闷热的天气笼罩在此,空气仿佛停滞,除了嗡嗡乱飞的苍蝇,瑜安听不到一点活物的声响,腐朽的臭味钻入鼻间,无孔不入地侵蚀着瑜安的每一寸皮肤,而她的父亲就将栖息在此处。
她看着不远处曝晒在太阳下新土色的坟堆,迈步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坟头,她怕时间一久,坟头塌陷,下次再来便认不出了。
宝珠将挎在肩下的竹篮摘下,默默点燃纸钱,火苗在指尖翻飞,顷刻化作灰烬。
闷雷阵阵,豆大的余地打在身上,渐渐模糊了视线,而瑜安早已分不清是天上的雨,还自己的泪了。
袖间掉出一份叠好的白纸,上面还留着她沾染上的墨迹……她接过宝珠递来的纸钱,连带那张和离书,一起放在火舌上烧尽,哪怕火焰烧在指尖,她都感受不到丝毫痛意。
什么兰花,什么香囊,什么救命之恩……她一心扑在儿女情长上,除了换来无尽的屈辱和痛心,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诬陷而亡,他冷眼旁观;弟弟冤枉挨罚,他坐视不理……褚瑜安,你到底爱上了一个什么样儿的人?
情爱,恩情,统统都是狗屁……
爹,女儿无能,叫您蒙受这不白之冤,待有来日,我必将洗清您的罪名,还您清白之身。
哪怕人人嫌弃,哪怕步步艰难,这个新贵夫人,她当定了……这个仇也报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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