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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啊南枝,你可真是聪明,失忆了还能记得这么多。
陈涿看出她眼角眉梢的自得,从喉间淡淡嗤了声,将她手中的缂丝拿出,吩咐道:“高栋,派人去查验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高栋接过:“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
南枝眨眼,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陈涿,伸手,白嫩的手心向上,然后凑到他跟前。
陈涿怔了瞬。
在灰蒙蒙的殓房中,那双圆眸像是闪着烁光,折出清亮的星点,因着面上笑意浮起,层层交叠在一块,渐渐变得鲜亮,像是在土堆上摇曳的一簇花。
鲜亮的嫩黄花苞忽地歪着脑袋,拉长了尾音,绵绵道:“陈涿——”
他回神,长睫颤动,移开视线:“什么?”
南枝笑容更加殷切了几分:“刚才那老师傅说了那么一点,得了那么多。我说了那么多……”她见眼前青年神色轻淡,忙补充道:“但我可不是个贪心爱财的人,你给我一半就好了,好不好?”
那手心越凑越近,伴着一股清甜香味,几乎快要贴到他脸颊了。
他闭了闭眼,驱开纷杂思绪。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拒人之外的模样,他从袖中拽出一钱袋,鼓鼓囊囊的,一眼就知分量不轻。
南枝的眼睛蹭地更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钱袋。
修长指骨缓慢扯开了绑结。
露出的居然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金灿灿的金叶子!
南枝按下心中激动,压着嘴角,尽量挤出了个冷脸,仿佛对金叶子不感兴趣般。
陈涿捏出一枚金叶子,抬眸就对上了南枝滚烫又炙热的视线,随着他的指尖挪动,黏在金叶子上的眼珠也一块晃动,他忽然觉得,方才用错了方法,想要撬开这骗子的嘴太简单了。
“想要?”
南枝掩饰般轻咳了声,正色道:“我说了我不是个贪财的人,我猜你也不是个厚此薄彼,偏心眼的小人,既都给了那老师傅银子,总不能什么也不给我吧?”
陈涿:“……”
胡搅蛮缠。
他启唇:“我问,你答。如实说,这枚金叶子就是你的了。”
南枝郑重点头。
“你既都失忆了,方才那些是怎么想起来的?”
南枝皱起眉尖:“我也不知道。只是一闻到那漆的味道,我就觉得熟悉,下意识想起了绿沉漆的名字,然后就说出来了。兴许是我失忆前给木器上过漆,又或者是什么地方做过绣娘,这才能这般熟悉。”
陈涿敛眉,忆起去年,她穿了身坠着珍珠的深粉襦裙,头上戴着极其精巧的蝴蝶金簪,怎么瞧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扬州多富商,又对屋内摆设要求极精细。想来她也是耳濡目染,这才了解了些。
想着,他算是认可了这答案,将手中金叶子放到她的掌心,又从钱袋中捏了枚。
“你为何会从扬州跋涉至京城?”
南枝脱口而出:“我是来寻你的——”
还没说完,就见青年慢慢收回了金叶子,她连忙改口,老实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刺客将我逼到了山崖边,然后我就摔了下去,山下是连绵的江水,我这才大难不死,被一个好心的船夫救下。”
陈涿垂睫,眼底晦暗,一个姑娘家孤身从扬州跑到了京城,又被刺客追杀,绝不可能是她随意几句说的那般简单。想来要等到派去扬州的人回来,才能知晓缘由。
他勉强嗯了声,将手中金叶子放到她掌心:“最后一个问题,”说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上她的眼睛,道:“你为何就认定我是你的夫君?”
南枝一愣,指尖捏紧金叶子锐利的边角。
最开始她身边只有一写着“涿”字的木簪,又因船夫的话和几段破碎的记忆,直接将他和脑海中的未婚夫联系上了。她也疑心过,直到见到了陈涿,只一眼就觉得熟悉,像是在哪见过的一样。
还有他的这张脸……
她悄悄抬眼看他,虽说看着冷淡了些,但身姿欣长,眸如点漆,美目朱唇,眼尾挑动时,透着难以言说的韵味,硬生生将冷淡外皮浇开,透着内里令人挪不开眼的芯。单从皮囊看,的确像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南枝轻咳两声,小声道:“我身上只有你的木簪,也只记得是过来找你的。醒来后,我就想起了来京城寻未婚夫,除了你还能是谁?”
陈涿额间青筋一突,原来是将他当成了她记忆中的未婚夫,他冷笑一声,将手中金叶子塞到她怀里,起身快走了出去。
路过白文,他将剩下圆鼓鼓的钱袋扔给他:“将这些送去染坊。”
南枝蹲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怒气,不解地眨了眨眼。
她这是说错了什么吗?
怀里三片金叶子碰撞着,出清脆悦耳的响动,咯得她手心格外舒服。
南枝笑得眯起了眼,没功夫去猜他的心思,慢悠悠地拍着襦裙上的灰尘,刚要跟上陈涿的背影,可余光却扫到了白文怀里圆鼓鼓的钱袋,脚步一顿,她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他要给染坊这么多银钱?”
白文偷瞥了眼陈涿,才压低声音道:“大人刚上任时,有伙贼人为了加害陛下,就给要进献绫罗的染坊里的染料下了毒,虽说大人及时现,毁了绫罗,但染坊上下所有经手染料的师傅还是被毒害了,轻则四肢痉挛,口不能言,重则丧命。”
“人虽活下来了一半,但因手脚不便,连最基本的生计都没法维持,这些年大人一直明里暗里照顾染坊,派人送些银钱过去。”
南枝的嘴角慢慢地垂了下去,想起老师傅那身粗糙又破旧的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还有他诚惶诚恐的模样。
她蹙起眉,盯着手心的三片金叶子,它们正安稳地靠在一块,折射出灿烂的光彩,像是滚烫太阳般躺着。
她咬牙,先是极艰难地捏起一片,僵滞地塞到白文手心。
“帮我把这片也送去染坊。”说着,南枝就要离开,可脚又一僵,她紧紧闭上眼,又快地捏起一片,推到白文怀里,生硬道:“还有这片。”
白文抱着钱袋和两片金叶子,怔怔地抬眸,就见到那抹嫩黄身影飞快地走出了房门,像是撑起翅膀翩飞的艳丽蝴蝶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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