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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敛下眼睫,淡淡道:“我困了。”说着,就合上眼皮,似是困极了的模样。
南枝却不愿就此揭过,主动去凑近去拽他的手腕:“再多说会儿,那之后是不是我们就认识了,所以我才有你的那根木簪?”
陈涿被迫睁眼,对上她的圆眸,轻轻“嗯”了声:“这几日朝中多事,明日陛下令我早朝前觐见,待有机会了我与你一道去江南处瞧瞧,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南枝听着这话,便也放过了他,转身陷入被褥中,打着哈欠道:“那你睡吧,听你说话,听得我也有点困了。”
没一会,里面呼吸声渐渐平缓,陈涿睁开眼眸,视线落在一步外的灯盏上,昏黄烛火映衬下,眼底却是一片幽深冷然。
她去还的是与那沈公子定婚约的愿,与她在扬州相识的也是那沈公子。
他静静看着烛火摇曳,心底却涌起一阵明暗交杂,掺着冷意却又像是火烧的情绪,梗在喉间,像尖锐的鱼刺般取不出却也咽不下。
这情绪名为妒忌。
——
因着宫宴刺杀的事,京中上下惊惶了几日,皇城出了如此大事,都暗中道是大乱的前兆,这次刺杀未成,难保下次不会成功。
可接连数日,什么也没生,受伤的驸马渐渐痊愈,亲自入宫向陛下请罪,道是没看好府中人,错处全在他,陛下自是宽宏大量,言笑晏晏着道不会牵连公主府,满是一派君臣和谐的场面。
虽如此说,太子连着几日被陛下冷待,督京司暗中搜查的人也更多了,那传言是太子所赠的饰皆被递到了案前,由陈涿查清下落。
高栋认真禀告道:“这些饰全然不像是京城所用样式,更像是江南一地,臣派人去几地查了,还真查出这饰所属,原是扬州一商贾店铺里特有的样式,因价高而所售寥寥,细细排查想来是能寻到买家的。”
陈涿垂着眼睫,心不在焉地扫过那些张扬的饰,忽地道:“女子是不是都喜爱饰?”
高栋愣了下,看着陈涿的神情,踌躇道:“应是都喜欢的吧,我那夫人就极喜欢到铺子里挑些钗环。”
陈涿淡淡颔,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没一会又论起了朝中事务。
府衙日日安静又沉寂,除了院子里,四下背光,就连屋内都透着股冷意,可里面经年鲜血淋漓,哀嚎连连,冷暖如何早已不重要了。
待到下值后,陈涿如往常一般抬脚回府,只在绕经街巷时忽地掀起车帘,吩咐车夫停下。
——
竹影院里,云团端着药碗,快步往院外走。
正进院的陈涿忽地停住脚步,瞥了那剩到碗底的漆黑汤药,鼻尖嗅到苦味,问道:“这盛的是什么?”
云团如实道:“是给姑娘治离魂症的药。”
陈涿指尖一紧,眸光顿时冷淡了些,挥手让她走,在原地僵滞了会才抬脚进屋。
坐在椅上的南枝满嘴苦意,神色狰狞,正往嘴里塞蜜饯,抬眸见到他来了,赶忙道:“快帮我拿些葡萄,好苦。”
陈涿看了眼桌案上晶莹剔透的葡萄碟,端起便朝她走去,又随意捻起一颗剥开皮,递到她的唇前。
清甜的汁水四溢,总算稍稍褪去些苦味。
南枝囫囵咽下,看着满盘葡萄道:“还要。”
陈涿垂,修长指腹捏着葡萄,缓慢剥开圆润的紫皮,又递到她嘴旁,漫不经心地问道:“为何想着要喝药了?”
南枝半靠在椅上,坦然享受着递到嘴边的葡萄,怠懒地掀起眼皮看他道:“十几年的记忆总是要找回来的,不然不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陈涿扯着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道:“那我改日让大夫寻些不苦的药。”
南枝含糊应了几声,偏着脑袋接住嘴边的葡萄,唇舌间的苦涩味慢慢消失干净,又随手拿起桌案旁的话本。
待到一碟葡萄剥完了,陈涿指尖满是黏腻的水渍,沿着手背濡湿袖口,他侧眸,随意捻着桌旁粉帕擦着指缝,又启唇道:“今日出去办些公务,正巧进了一家铺子,随意买了些东西回来。”
南枝的目光仍未从话本上移开,只随口道:“什么?”
陈涿站起身,抬眸看了眼外面候着的白文,白文立刻会意,指使着丫鬟缓步走进,丫鬟垂噤声,个个手上捧着缀玉含珠的金银饰,琳琅堆在一块,光辉耀目,使人一瞧便挪不开眼。
南枝随意瞄了一眼,目光触及那刻骤然顿住,手中话本啪嗒掉在地上,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陈涿,又看了眼饰,惊奇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陈涿点头,看着她道:“你若不喜欢,转手送旁人就是。”尚未说完,就被紧抱住了腰身,他垂目,对上满脸鲜活笑意的南枝,心头冷意渐渐散开,刚准备伸手回抱住她。
“我太喜欢了!”
南枝却又快松开他,咧着嘴角,快步走到那些饰旁,眼睛亮地摆弄着,又拿起几个簪,快步跑到铜镜前打量着。
“你看我是带着枚牡丹花簪好看,还是这根带流苏的银簪好看?”
陈涿看向她,胸口的那微末慌乱总算消散了些,唇角小弧度翘起,走到她身旁,帮着她将簪子戴在髻上:“这枚流苏簪好看些。”
南枝转,眼尾弯弯,唇角高高扬起,朝他晃着脑袋:“那我明日出去就戴这枚。”
——
扬州沈家,自书房那次后,柳明珍日日缩在房里,生怕惹了沈言灯不快,惊慌担忧着沈言灯为何要说她占了身份,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确不是郑氏的女儿,从小就是有母亲的,只是母亲对她并不好,因着家境贫寒,生父多年前弃了母亲离去,母亲整日痛恼,以泪洗面,每每不快都会在家里摔摔打打,平日鲜少能关心到她,吃不饱饭早已成了常事。
后来母亲重病,没有请大夫的银钱,只能活生生在床榻上咳死,连着到临死前,都拽着她的手言说那下落不明的生父是个多么无耻的负心汉。
她没想到,有一日会有第二个母亲,温柔地关切她,担忧她三餐冷暖,宛如张开双翅将幼鸟护在怀里的雀鸟,四下尽是暖意。
她舍不得郑氏对她的好。这些担忧,又不能和旁人吐露半个字,只能生生忍着,祈祷沈言灯什么也没查到,只是她多心了。
直到这日,府里小厮将她拉上了去柳家的马车。
柳家小厮手持一叠厚厚的信笺从院外快步跑到了厅内,垂道:“老爷,外面有人让把这信笺交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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