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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紧急在心里算了算,道:“肯定比他的多。就算三月一幅画,几十年算过去,也能有半屋。”
他指尖轻滞,几十年……往后他们有几十年。今非昔比,几张被岁月斑驳得泛黄的旧画能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些堆放在里库房深处的杂物,眸光又落在手中卷上,紧了紧,然后系上了细带,在她面前扬了扬道:“与这卷一样?”
“当然一样。”说着,南枝忽地反应过来,他话中说的不止是画,更有那写在小角落的两行诗。可从小到大,她最不善的就是诗了,幼时上学堂,对着先生布置的作诗课业,她在桌前打了半个时辰的哈欠都做不出来,直接誊了份诗集上名家诗作,说是自己写的,隔日气得先生猛拍胸口。
她沉沉地吸了口凉气,先应承下来再说,往后的事留给往后的她忧心吧:“绝对和这卷一样。有画又有诗。”
陈涿总算彻底将那卷画搁到了桌面上。
南枝想着方才的话,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怎么出了私塾,还给自己寻了个课业?
——
入夜,那榻下依旧铺上了被褥。
时辰尚早,陈涿穿着寝衣,坐于案前,垂目执笔在那幅春景图上写着什么。
南枝盘腿坐在被褥上,遥遥看向他,很是恳切道:“地上很冷的。”
他将笔墨搁下,轻吹了口气,静看了会便起身将其挂到墙面,南枝凑上前,看着刚提上去的那行小字,“南枝梢头,缀玉含珠。春景袭马衣抱风,一水溶石敲君心”。
她刚看一眼就觉困倦,别过视线,看向桌面摆好的残局,随口道:“这怎么只下了一半吗?”
陈涿瞧了那画一眼,听这声音转眸看了眼道:“棋谱上的残局。”顿着,又道:“沈言灯只教你画,怎么,没教过你棋吗?”
南枝闭目,恨不得将方才的话吃回去,讪笑道:“他怎么可能教过我。正好,我不会,你来教我,我这么聪明,保证一点就通。”
棋,她只瞧过旁人下过,因不通规则,只囫囵能看懂个大概。
她将棋盘上的残局一收,倒进棋盏,抱起尚算轻巧的棋盘到了被褥上,盘腿坐着,眨了眨眼道:“我要是赢了你,这地上的被褥能不能收回去?”
数年前,陈涿于棋道颇有兴趣,意外拜了专工此道的名师,精学两载,京中能胜过他的人便已寥寥。先生逝后,便再也没败过。
他转看了那画,眸光轻闪,然后坐到那棋盘另一边道:“好,我教你。”
四周暖意融融,浸着恰到好处的热燥。
棋盘端正,摆到了两人中间,左右各放一盏,南枝将手放在白棋盏轻搅,攥几个放到手里又扔下,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棋中,黑子先行,各自轮次。每一子四周都有气口,若被堵死,则沦为弃子……”
南枝听得直打哈欠,将这些当成一个个小人看不就成了,一旦手脚都被绑住,只能可怜被对方俘虏,再失去那片地盘。她偷摸伸手,将那边的黑棋盏拽到面前,以此掌握先手,然后不耐道:“好了好了,我懂了,快开始吧。”
她看准时机,将黑子一放,抢先占据地盘。
陈涿垂睫,紧跟她后,放下一子。
月光虚藏于厚重云层后,莹莹透出几缕皎光,落在地面那层薄薄雪上,使其映出更洁白的光。屋内只余落棋的啪嗒声,一子接一子,南枝落棋不悔,失了些地盘也不懊恼,只是惋惜地蹙蹙眉。
然后,她接近输了几盘。
可陈涿却从最初的留有余力,慢慢地正色起来。不过初学,回回落子都能紧咬不放,纠缠着难以摆脱,对上他这种学过数年的而言,已是极为出色,再且她从未学过什么棋技棋谱,纯粹是观察棋盘而落。
棋风观心,落子见性。
他不再收力,抿唇果断绝了她的后路。
对面的南枝满脸郑重,捏紧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七个“人质”,瞄他一眼,捂住肚子,满脸痛苦道:“好饿,陈涿你能不能帮我到膳房那些糕饼回来。”
陈涿道:“夜色已深,此时进食对身子不好。”
南枝拧眉,眼巴巴看他,声线都透着阵可怜道:“我饿得肚子疼,要是不吃糕点的话,会晕过去的,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饿晕,见死不救吗?”
陈涿抿了抿唇,终究站起身披上了大氅,往外走出去。
他前脚刚离开,南枝蓦地站起身,到桌案上寻着棋谱,一页一页认真翻阅,开始临时抱佛脚。
刚才败的那几局,她都是猜着陈涿的心思胡乱下的,不作数。如今才算和他来真的。
等到陈涿端着一小碟糕点回来,放到她身前,南枝半点倦色都没有,连糕点都没心思用,斗志满满地坐在案前,又起了一局。
第65章花钿占了旁人的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涌出一阵凌晨时方有的枯寂,快要燃尽的蜡心跳了瞬,然后彻底堙灭,迎来晦暗和蒙白的交接处。
被褥上仍摆着残局,白盏掺了半数黑子,黑盏搅着几颗圆白。
南枝输了一夜。
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忿忿再战,最后抹着两把辛酸泪,没下棋的心思了,只想将陈涿狠狠揍一顿,打得他跪地求饶。直到天色将白,她才勉强点头歇息。
榻上两人相拥而眠,面色沉静,唯余胸前的一呼一吸。
直到晌午后,才隐有醒来的迹象。
南枝睁开眼眸,就瞥到了身旁的陈涿,昨夜的惨痛霎时浮现脑海,她忿忿一咬牙,悄摸从榻上起身,赤足溜到桌案旁,拿起朱笔随意沾了些殷红,回来趴在榻旁,摸着下巴,提起笔,琢磨着在他脸上画只大乌龟,丑得没眼看的那种。
她捏着朱笔比画半晌,却又转了念头,唇角翘起一抹蔫坏的笑,提笔轻轻勾出几片赤红花瓣,浓艳相宜,没几笔就绘成了朵精巧的花钿。
画完,将朱笔一扔,她半趴在陈涿身上,边用手扇着风,边小口吹着气,争取在他醒来前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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