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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叹了声,摩挲着她早已生出新肉的指腹,妥协道:“等会让人送些蜜饯,你再把药喝了,如今你身体虚弱,这醒来了更需好生用药,不能就这般耗下去,好不好?”
南枝靠在榻上,勉强“嗯”了声,可情绪低落,搭着眼帘,出神地看着一处。
陈涿抿了抿唇,替她将被角掖好,起身出去了一会,就端了份蜜饯回来,道:“膳房做了些米粥,待会你有胃口了,我再让膳房端过来。”说着,将一只蜜饯塞到了南枝唇间。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唇舌弥漫开,她像是被唤醒了般,颤着眼皮这才转眸看他,伸手接过了那碗药,捏起那勺只一口下去,泪珠啪嗒滴落在了碗里,她低低哭道:“陈涿,好苦……”
漆黑汤药一勺勺送入喉中。
她的眼睫沾着水珠,被呛到了,连声咳嗽着,脸颊被呛得涨红。
陈涿将那药碗抢过来,伸手顺着她的脊背,垂目主动道:“昭音身死,错不在你,凶手已经伏诛,你不需承担他的罪孽。”
可南枝拽住了他的袖口,眸光直直看向他,语气艰涩道:“我若是早到半刻,她是不是就会走到这一步?若我那夜能将她带这一道离开,是不是她就能好好活着?”说着,一时哭得难忍,伏在他的肩头放声哭着,泪珠濡湿了一片衣袖。
陈涿静静地坐在榻边,指尖轻摸她的后脑勺,半晌后才道:“南枝,你已经尽力了。”
第125章战后殊死一战
许是将郁气一次哭了出来,南枝脸上还挂着泪珠,昏昏沉沉地伏在陈涿肩头睡着了。
陈涿垂下长睫,落在脊背的指节停住,侧目看向怀中人,漆黑眸光顿了良久,伸出指腹轻轻擦过她面颊上的泪痕,将人重新扶回榻上。他顺势也躺在她身侧,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温热,绷紧的身形渐渐放松。
此刻,数日来,心底缺漏的那一块终于被填上。
他轻握住她的手,也慢慢闭上了双目。
珠帘摇,晃出层层波影,四下只余一片静谧。
南枝在屋中精细养了小半月的身子,这才恢复了些心气,勉强能下地了。
而城外和匈奴也僵持至今,虽说小摩擦不断,可忌惮着被掳来的匈奴王三子,双方暂都按兵不动,没曾走到大战那一步。
城中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
天色已晚,四下点缀着点点灯烛。南枝和陈涿一道站于城墙上,遥遥望向数里外的军营,和浚刺山附近扎营的匈奴,隐约闪烁着簇簇火光,如刀般凛冽的寒风将两人衣袖都吹得烈烈作响。
南枝向身旁依了依,被裹得只露出了个脑袋,垂目想了会,忽地道:“昨日战时,城外那位说话的褚公子是不是岑言?”
陈涿眉尖一皱,转看她道:“昨日你又偷溜出来了?大夫说了,得再卧床休养几日,你——”没说完,南枝对上他的视线,蹙着眉,不满地捏了他的指尖。
他默了瞬,将话重新咽下,轻轻点了下头道:“是他,此人是数年前被灭亡的褚家后人,改名换姓,蛰伏多年,只会了今日。”
南枝脸色有些白,许久后才道:“那昭音身死,与他……有没有关系?”
城墙高耸,一眺望可至远处重重山脉,却因夜色浓郁,只能隐隐窥见轮廓,平静地在黑暗中沉寂着。
陈涿顿了许久,道:“为防生变,昭音到暨郡的消息,我曾派人层层瞒下,若非匈奴部中有知晓内情之人,不会生出此事。打蛇于七寸,褚修然等了数年,在京中埋下不少暗线,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自是不会放过此等机会,只可能是他授意为之。此事也怪我一时心急,现他时算漏一步,这才酿成大错。”
南枝攥住他的指尖一紧,眼眶微红,声音飘在了风里:“陈涿,我要亲眼看着他付出代价。”
陈涿侧目对上她的视线,轻声道:“好。”顿了会,看向她惨白的脸色,道:“这地风大,时辰也晚了,回去让膳房做些暖身的热汤,好不好?”
南枝缓过神,轻微地点了下头。
陈涿面上总算多了点笑意,转身弯下腰,放松语气道:“累了吧,我们一起回去。”
南枝扑到了他的背上,将脑袋搭在肩侧,眸光怔怔地垂落。
两人一步步下了城墙重阶,街巷人烟稀少,寥寥挂着几盏年关时遗落的鲜红灯笼,将那缠绕重叠的衣袖都笼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南枝转眸看向他的侧颊,许久后,忽地道:“陈涿,很多很多年之后,我们变得很老很老,长了满头白和皱纹,总会有一个人先离开,但你答应我,不能比我先走,也不能让我看着你离开,我会……很难受很难受的。”
烛火轻柔,斜枝葳蕤,陈涿脚步一顿,长睫在脸颊处投落片片鸦影,轻轻颤动着,衬得眸光都多了几分摇曳,他轻声道:“好。”
他扶稳她的身形,继续往灯火繁盛中走去,步步平稳,又道:“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岁,南枝。”
*
遗旨在侧,自是与往日束手束脚的情况不同,先将边关外患平定,再清君侧,除奸佞,换一个太平盛世。既如此,与匈奴交战唯剩下一字,快。
原先策略是除去匈奴王,扶其二子赫连冒继位,可赫连冒身死,此法就失了效用。军中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陈涿却直接抛出了与拓跋氏交涉的信件,愿在暗中与他们一道将匈奴骑兵堵在浚刺山中。
拓跋氏算是匈奴王麾下得力一脉,却在数年前被忌惮,驱逐出草原中心,这才与其结下了深仇。若此番能助其夺回草原,许诺百年内不起争端。
军中众人虽对此法心中存疑,可陈涿一是圣命亲定,二有先祖遗旨在侧,便也只得将满腹质疑咽下,暂且遵照其命令。
关外战乱纷纷,黑柄白刃,兵甲溅血,又伴着一阵比一阵急的夏雨,落如白子,一直淋到了京城。其后不久,沈言灯以陛下名义,连数道诏文,令其休战求和,皆被压在了军营案上,
南枝身子稍好后,就很少能在雁门关中见到陈涿,有时用完药沉沉一觉醒后,才能在榻旁见到一盏刚凉的茶水,或是榻旁倦态尽显的人,乖顺地依在她身旁。
聚少离多,可她还没来得及悲春伤秋,怅然几次,战事就已将平。
初秋第一层落叶飘零着落下,盖过了黑白交加的天地,她被晁副将送到了浚刺山上,一眼就见到那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崖,一身墨衣身影遥遥孤身立着,眉眼平静,淡淡望向山下刀戈相撞的追战。
听到脚步声,陈涿转见是她,唇角露出笑意,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道:“一路过来是不是累了?今日要不了多少时辰,我和你一道回城。”
地形崎岖,马车过不来,只能先纵马,再步行上山。
南枝吸吸鼻尖,脑袋缩回大氅里,嘴硬道:“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一点也不累。”
陈涿没戳穿她,只垂目,替她将略乱的衣领理顺。南枝仰起下巴,任由他动作,视线径直落在了那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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