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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霍彦和桑弘羊两个大忙人此刻竟一起等他。二人并肩站在最大的炭盆旁烤着火,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笑容,整个署内都弥漫着紧张又亢奋的气息。“张大人来得正好!风雪大,实在辛苦!”霍彦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亲自为他拍打肩头落雪,动作麻利,脸上带着热切,却也掩不住一丝焦灼,“听闻告缗令已颁行多时,风声也放出去了,您这边还按兵不动。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毕竟我们这边定策就等着您抄家得来的钱下锅了!”他语速很快,目光灼灼。张汤并未立刻接话,只是对身后捧着沉重木箱、同样一身风雪的属吏使了个眼色。属吏会意,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的简牍账册与契券帛书。“泰安侯,桑大人,”张汤的声音依旧平板,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搓了搓冻僵的手,靠近炭盆,“这些,是告缗令推行两月来,绣衣使者明察暗访,查证属实、十数家豪强隐匿田产、商铺、浮财的确凿证据。只待二位遣得力人手,随我府中属吏前往清点核算,便可依律抄没入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霍彦和桑弘羊瞬间放光的脸,“不知二位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这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霍彦大喜过望,几乎要抚掌而笑,“有啊有啊!我亲自去!”桑弘羊更是激动得搓着手在炭盆边踱步,“好好好!张廷尉办事果然雷厉风行!老夫这就点齐……”霍彦正欲开口敲定细节,张汤却抬手制止了他。这位素来以冷硬著称的廷尉,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凝重。他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另一份以火漆密封、看起来就沉重无比的帛书卷宗,双手递到霍彦面前。“泰,阿言,此案……还请一观。”张汤的声音压得很低。霍彦不明所以,疑惑地接过卷宗。桑弘羊也收敛了笑容,挥手示意那几个等着“刮地皮”的属官先退到外间烤火。霍彦用小刀仔细剔开火漆,解开丝绳,展开帛书卷宗,只看了开头几行,脸色便“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握着卷宗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炭火的光芒跳跃在他骤然失色的脸上。这正是张汤主理的关于军粮贪腐案的最终审讯卷宗。帛书上,墨迹森然,字字如刀,仿佛带着血腥气。经臣连日拷掠,涉事仓曹、押粮吏等共计二十八人,供认不讳。其克扣、倒卖之粮秣,除部分中饱私囊外,相当一部分经由太仆属官公孙敬声府中管事田禄借太仆身份进行周转。现已查清,乃公孙敬声在去岁大军出征期间,利用协理军需转运之职务便利,勾结军中仓吏,上下其手,挪用官仓好粮,以霉粮、沙石替换。克扣战马精料,致军马羸弱倒毙,从中牟取巨利,数额之巨,骇人听闻。张汤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而温暖的署衙内。“阿言,证据链已初步闭合。人证及部分被追回的赃粮及田禄私账俱在。你那表弟公孙敬声,脱不了干系。”炭火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现下,廷尉府签票便可传唤问询。”张汤话锋一转,“不过……据我观之,此案行事周密,资金流向盘根错节,绝非公孙敬声一人之力可支应。其背后恐有高人指点,能量颇大,甚至可能……”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直指朝中某些累世勋贵之家,或与卫氏内部某些势力有所勾连。”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霍彦僵硬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沉重与回护,“你需早做准备。”卷宗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霍彦的心上。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碎的咯咯声!公孙敬声!那个仗着卫家权势、眼高于顶的纨绔!他竟敢!竟敢将手伸向将士们的救命粮!那些因霉粮沙石倒毙在运输途中的民夫,那些饿得皮包骨头、在战场上无力冲锋而惨死的战马。无数枉死的冤魂仿佛在霍彦耳边凄厉哭嚎!一股暴戾的杀意直冲顶门,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冲进公孙府,将那混账剁成肉泥!指间的帛书被他攥得死紧,几乎要撕裂。“我……知晓了。”霍彦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将翻腾的杀气压下,“张伯父,秉公办理即可。请即刻签发传票,依律提审!无论他背后是否另有主谋,仅凭他所犯之罪,便该为那些枉死之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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