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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主任那辆吉普车卷起的黄土,还没在村口落干净。
可那句“是功是过,就看秋后”的话,却成了一道紧箍咒,死死套在了陈家所有人的脖子上。
开荒。
说起来就俩字。
做起来,能要人命。
那片荒了几十年的山坡地,土又干又硬,一锄头下去,“铛”一声脆响,就一个白点儿。
反震上来的力道,把人虎口都震麻了。
更要命的,是水。
地在山坡上,村里唯一的水井,却在两里地外的村西头。
日头毒辣,晒在人身上,滋滋地往外冒油。
汉子们光着膀子,一身皮肉晒得通红,脱了层皮,嘴唇干得起了壳,一碰就疼。
一担水,两个人抬,一来一回,小半个钟头就搭进去了。
干大半天的活,倒有小半天全耗在了挑水的路上。
刚挑来的水,泼进地里,滋啦一声,就被滚烫的土地吞了个干净,连个水汽都见不着。
“陈大娘,不是俺们不卖力气。”
王老三一屁股墩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嗓子眼儿里又干又涩,吞口唾沫都疼。
“这水……实在是跟不上啊!”
“可不是嘛,这地干得,整个一无底洞,多少水都填不满。”
汉子们怨声四起,刚被一顿肉吊起来的那点心气儿,正被这毒日头和远水,一点点地磨没了。
陈建国更是累得脱了形,一张脸黑里透着红,眼窝子都塌了下去。
刘芬瞧着心疼,也只能跟着干瞪眼,半点法子都没有。
陈秀英拄着拐杖,立在地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再这么下去,不等王大海来找麻烦,她自个儿拉起来的这支队伍,就得先散伙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碎花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提着个小篮子,从山坡下的小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女人四十出头,皮肤白净,身段也比村里其他女人丰润。
她脸上总挂着笑,不多不少,就那么三分,瞧着就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是陈秀英的远房堂妹,陈玉莲。
陈玉莲嫁给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李大夫,是村里头一份的“福气人”。
她从没下过地,一年到头身上都干干净净的,说话也细声细气。
陈玉莲装作才看见这坡上热火朝天的场面,夸张地捂住了嘴。
“哎呀,秀英姐,你们这是干啥呀?”
她几步走上前来,瞅着众人一身的臭汗,眉头心疼地皱着。
“这么大的日头,可得当心中暑了。”
她边说,边从篮子里摸出个还热乎的水煮蛋,塞给旁边一个玩泥巴的小娃。
那孩子立马甜滋滋地喊:“谢谢玉莲姨!”
陈玉莲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这才转过身,冲着陈秀英叹了口气。
“姐,你说你这是图个啥?”
“放着清闲日子不过,非得跑来遭这份罪。”
“你看我家老李,今儿刚从公社开会回来,说供销社又到了一批处理的布头,催我赶紧去挑几块回来给娃做新衣裳呢。”
她满脸的无可奈何,可眼角眉梢,那份得意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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